第七章

九月。開學第一周,賀雲岐沒有來學校,所有體能訓練項目都由原先的教官接替,沒幾天坊間就有傳言說,賀教官已回部隊,不會再來任教。男生都噓了一口氣,女生都嘆一聲可惜,雖然每次上課幾乎都在受虐中度過,但顏值這麼高的教官難得一見,忍一忍也是可以的。女生中唯有舒曼舒了一口氣。整個暑假,舒曼都忙著陪沈蓉靜養,賀雲岐布置的作業百分之十都沒完成,那個運動手環甚至不知道被扔在了哪裡,她正不知道該如何交代,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整個人都舒爽了起來。

可沒過幾天,她的心情就被人拽到了谷底。不知哪裡傳出來的風言風語,將她詆毀到了極點,傷害一個女生,無非是在背後說她不知廉恥攀龍附鳳放浪形骸。流言就像是一種慢性病毒,治不好,只能任它在生活中流竄,直到隨著時間的消逝自己慢慢散去。她對人一貫的清冷,以前被曲解為高傲,而現在瞬間有了別樣的解釋。宿舍里的氣氛原本就一般,這天午間休息的時候沈蓉回去,走到門口無意間聽到裡間洗手池旁的談話聲。「什麼還不想談戀愛啊,不就是因為對方身價不夠高嗎?」

「就是,除了有張臉,我倒是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之處。」

「哈,你又不是那個男人,你怎麼會懂?說不定……呵呵……你懂的……」

沈蓉氣得發抖。舒曼慢一步進門,進去的時候,三個人已經扭在了一起,動靜鬧得太大,攔不下來,不知道誰喊來了中隊長。四個人都被帶到了辦公室。

中隊長是個中年男人,四十來歲,做事一板一眼,繞到辦公桌後,看著面前的四個人,問道:「誰先說?」

沒有人說話。應該說,沒有人願意先開口。

原本就是就著捕風捉影的流言在八卦,如果拿到檯面上來說,就是她們的錯,所以那兩個女生自然不肯先開口解釋。

沈蓉呢,不清楚流言有沒有進過這個老男人的耳朵,這些事,通常都是越描越黑的,她怕一開口,流言就變成實質性的傷害。

舒曼進去的時候,三人已經開打了,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是她了解沈蓉,在學校里她正經生氣的時候都很少,不是重要的人,連腦子都不過,今天能讓她打架,一定是和自己有關的。

舒曼正斟酌著要說話,被沈蓉扯了一下,中隊長眼風掃過去,四個人都提著氣立正著,嘴巴緊閉,他直起身,說道:「是要我點名?還是覺得架沒打夠不想說?

「行,那先去打沙包吧,四十分鐘,打夠了再來!」

四人都是渾身一震,隨後認命地轉身走出去,舒曼走在最後一個,剛要跨步出去,身後的聲音又響起來:「魏舒曼,你留一下。」

舒曼走回辦公桌前,立正。中隊長:「學校的校風背一下。」

舒曼眼皮一跳:「政治堅定,學習勤奮,作風踏實,警紀嚴明。」

「再背一遍。」

「政治堅定,學習勤奮,作風踏實,警紀嚴明。」

中隊長敲桌子:「校風的作用是什麼?」

舒曼挺直脊背:「記住,警示,和做到。」

「那你做到了嗎?」

舒曼抬頭,直視他:「我自認沒有敗壞校風。」

中隊長喝叱了一下,說道:「所以最近學校里那些關於你的流言都是假的?無中生有?」

「既然是流言,誰都知道百分之九十都是謠傳……」

「那還有百分之十的事實是哪一部分?」

舒曼抬了抬下巴,梗著脖子答道:「我的名字。」

傳送八卦的人,雖不會當著她的面說,但在不恰當的場合里,也會時不時地鑽進自己的耳朵里,她不是銅牆鐵壁,會生氣,也會討厭那些嚼舌根人云亦云的人,原本以為只要不接腔、不動怒、淡淡然然的事情就會過去,可似乎這樣的態度,被人誤解為默認。

直到站在這裡,她才懂,有些事辯白雖然沒有用,但是,是必須做的事。舒曼的聲音盡量平靜,反問道:「有哪一條校規規定不能談戀愛?」

中隊長的臉色已經接近鐵青,怒道:「有人看見你坐著輛保時捷回學校,你這是談戀愛嗎?!」

身後突然有人推門而進,就站定在門口。

「所以呢?」

舒曼咬著牙,整個人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一字一句道,「我校除了有嚴謹的校風之外,是不是還有一條規定,學生找的男朋友的經濟條件,還要經過校方的批准和審核?超過了就是敗壞校風?」

中隊長的眼睛裡差點要噴出火來,低吼了一聲:「魏舒曼。」

舒曼立正,聲音也嘹亮:「到!」

「給我去操場跑十圈,跑完清醒了再來和我報告。」

舒曼只覺得肚子里喉嚨口都蘊著一股火,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看見門口站著的人,只是一頓,隨即走過去開門,走向操場。十圈,四千米。

九月的正午,太陽還是很熱烈,操場上幾乎沒什麼人,只有旁邊的籃球場有幾個男生在打球,看到有女生在這烈日下跑步,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

沒多久,就有人認出跑步的是魏舒曼,慢慢操場邊就聚集了很多人,剛才宿舍的鬧劇早就在女生樓傳開了,場邊有人在幫她數圈,有人在議論為何沈蓉她們受到的處罰是打沙包而她在這裡跑步?

不顧烈日,議論聲如火如荼,有人走近他們。也不知誰先發現了身後的人,驚叫了一聲「賀教官」,所有人紛紛轉身,腳底抹了油般散開了。賀雲岐就站在操場邊看著她,直到跑著的人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其實,到最後舒曼都不記得自己到底跑了多少圈,只是一步步地邁開腿往前跑,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賀雲岐走過去,蹲在她身前:「起來。」

舒曼坐在地上,手掌撐著地,低著頭重重地喘氣。賀雲岐上課訓練時的聲音一貫地低沉冷靜:「魏舒曼,站起來,然後往前走。」

她沒動,因為雙腿已經完全沒力了。她也沒敢抬頭,因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掉過眼淚了。

她從八歲那年起,就明白,眼淚有多麼徒勞無用。賀雲岐見她還是不動,突然說了句:「跑完步直接坐下屁股會變大。」

癱在地上的人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抬起頭看著蹲在她身前的這個男人,板寸頭,眉宇間盡顯英氣,板著臉訓人時那麼冷峻,她忽然間明白,為什麼他的課幾乎每一分鐘都是在受虐,但還是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上他的課。

她承認,他長得很好看。舒曼抬著頭,臉色有些蒼白,眼角還掛著淚珠。賀雲岐沒怎麼見過女生哭,他很早就入了部隊,身邊的都是弟兄,男兒都是有淚不輕彈的,他剛要說話,只見舒曼用手背抹了下臉上的淚痕,啞著嗓子說道:「我只是……笑出了眼淚。」

賀雲岐突然伸出手:「起來,然後繞著跑道走幾圈。」

她知道賀雲岐的用意,劇烈運動後不能立即停下來,否則會導致心臟缺血大腦缺氧,於是強撐著讓自己站起來,腳沒力,步子有些虛浮,舒曼覺得整個人很沉重,恨不得立馬躺下來睡一覺,為了轉移注意力,她開始和一旁陪著走的賀雲岐搭話:「教官,你今天怎麼會回來?」

「嗯,來看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烈日當空,光線有些耀眼,她眯了眯眼,抬起手遮在額前:「哼。」

「通常嘴硬的人都有些真本事,沒本事的,那叫逞強。」

舒曼繼續哼唧著反駁:「好歹逞強也有個強字。」

賀雲岐看了眼身旁走得東倒西歪的人,笑著說道:「你啊,這叫自討苦吃。」

舒曼回過頭來瞪他。「你們中隊長這個人,一板一眼的時候,你去跟他較真頂撞,罰你十圈他算是已經壓著怒火了,你就不能迂迴一點?」

舒曼回想剛才老頭瞪直眼睛的樣子,心裡仍舊不舒爽,乾脆地回道:「不能。」

「教官,其實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現在才看出來?」

走了兩圈,氣息終於緩了過來,舒曼走著走著就想轉身回宿舍,被旁邊的賀雲岐揪了過去,繼續走。

走到第四圈的時候,舒曼垮著臉,故意說道:「教官,整個學校也就你見過我男朋友,其實不會是……」

賀雲岐挑了下眉,唇角上揚著問道:「是還想跑十圈?」

下午舒曼回到宿舍,沈蓉正盤坐在床邊揉手腕。見她回來,立刻拿起身旁的手機遞給她,舒曼接過打開看,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來自同一個人。她猶豫著要不要回撥過去,回來之前好不容易將情緒收住了,怕自己一聽到他的聲音又忍不住哭出來,沈蓉見她不動,催道:「你快回電話呀,放心,我已經告過狀了。」

「……」

沈蓉昂著頭,哼了一聲道:「你待會兒就直接哭一哭,希安哥一心疼,削他們,分分鐘的事。」

「噗……」

舒曼笑了出來,視線落到她的手上,「手疼?要不我去給你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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