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秋天的潮汐

生命是體驗,不是理論。它不需要解釋。它以它全部的繁榮存在,只是去生活、享受,樂在其中。它不是一個謎語,它是一種神秘。謎語是可以解答的東西,神秘是永遠無法解答的東西。神秘是那種你可以與它融為一體的,你可以溶化在其中,融和在其中的東西——你自身就會成為一種神秘。這是哲學與宗教的區別。哲學認為生命是一個謎,你必須解答它,尋找解釋、理論和學說。哲學認為將會有一些答案,生命是一個問號,人必須為此努力工作。當然,如果你將生命作為一個問號,你的努力就成了智力方面的。生命是一個問題的假設,把你引向越來越多的腦力勞動,為了尋找答案,你選定理論。

宗教說把生命作為一個問題根本上是虛假的。它不是一個問題——它存在,不帶問號。它作為一種公開的秘密而存在;它是一種邀請。你必須成為一名客人。你必須進入它,它隨時準備歡迎你,不要與它對抗。它不是一個問題,不要試圖去解答它。它不是一個謎。過來與它融為一體,你會了解它。了解來自於你的整體,而不是來自智力。智力只是部分的努力,生命需要你全身心的投入,與它一起流動,結合得那麼緊密,直到你分不清彼此,你無法感覺到你在哪裡結束,而生命又從哪裡開始。整個生命成了你,整個的你成了生命,這就是拯救。這不是答案,這是一種拯救。

這就是印度教所說的莫克夏①:它不是一種理論,一個結論,它是以一種完全不同的與存在生活在一起。它不是受頭腦指引的,確實,你變得"沒有頭腦",你失掉了所有的判別,圓周消失了,你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你失掉了你的邊界,你獲得了無限的宇宙的邊界。需要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把生命當作一個問題。一旦你把它當作問題,你會陷入麻煩;你已經步入歧途——它將是一個死胡同。在某一個地方,在某一種理論中,你將會停止不前。每個人都被某一個地方的某一種理論絆住了,要放下理論是非常困難的。你依附它,因為問題嚇住了你——至少一種理論是一些安慰,至少你覺得你知道。但是你不知道。意念無法知道,意念只能形成理論。它能越來越快地編織詞語;它能玩弄詞藻,安排它們,但它們都是解釋——不是真實的,只是你對它的解釋。

①莫克夏(moksa):解脫。在印度宗教中指最高的精神目標,即使個人的靈魂擺脫輪迴的束縛。——編注。

它就像一張地圖。你看見印度的地圖嗎?你可以一直帶著那張地圖,你可以一直認為你把印度裝在口袋裡。你能夠有一種關於玫瑰的理論,關於玫瑰是什麼。你甚至能擁有一張玫瑰的照片,但那張照片僅僅是張照片,它沒有一點玫瑰所有的活生生的氣象。

看看一個孩子——他還沒有意念。他只是睜開眼睛看著世界。拿一朵玫瑰給他。他不知道名字,他不能命名它,他不能給它歸類,他不能說出它是什麼。但玫瑰依然存在,玫瑰的色彩衝擊著孩子,玫瑰的美麗包圍著他,玫瑰的芳香觸及了他的內心。他不知道它是什麼,但他經歷了活生生的一刻。你告訴孩子:"這是一朵玫瑰。"永遠不會再有相同的體驗了,孩子將永遠不會再次體驗玫瑰的神秘。現在,每當一朵玫瑰來到他面前他會說:"這是一朵玫瑰。"現在他將帶著那個詞。你使他貧乏——他曾經非常富有。玫瑰在那裡,他只是與它在一起;沒有其他方式描述它,定義它。玫瑰是玫瑰。你不能說它是什麼,這個或那個。孩子是安靜的,沒有意念的作用,意念不存在,沒有障礙。玫瑰的心融入了孩子的心,孩子的心融入了花的心。孩子甚至不能說出他在哪裡結束,玫瑰從哪裡開始——沒有界限。他們在一個神聖的時刻成為一體。在一瞬間他們不是兩部分——整體產生了。但你告訴他:"這是玫瑰。"現在,永遠不會再有那種體驗。有玫瑰的那一刻,意念會說:"這是玫瑰。"神秘失落了,現在有一個答案,現在孩子知道了。多麼荒謬!現在你會說孩子的知識有了增長。但情況恰恰相反。

在你告訴他什麼是什麼之前,他了解,但他是以他的整體去了解。這不是知識,這是體驗。但你認為他無知。現在你以為他知道,因為他在意念中帶上了一個詞。"玫瑰"這個詞不是玫瑰,"神"這個詞不是神,"愛"這個詞不是愛。但我們一直積累著這些詞。隨後有一些聰明的頭腦把這些詞搞成解釋、理論和爭論。越有爭議,你越是變得理論化,你與玫瑰離得更遠。

現在就連回聲都不可能:沒有什麼走近你,你也從不走向任何東西——你只是在意念中生活,安排詞語。

我聽說過一件軼事:3個猶太教徒正在作一次早晨的散步。他們是老朋友,討論許多事情。那時他們看見市長的大轎車路過,市長揮揮手說:"你們好!"於是麻煩來了。第一個人說:"不要那麼高興;他對我說你好——他必須。"第二位說:"你是什麼意思?"第一位說:"我拿了他1萬元;我借了錢,兩年以來他等了又等。他必須對我說你好。"另一位說:"你錯了,你好是對我說的——他必須。原因是我借給他1萬元。他欠我的錢,他一直怕我。他見了我的那一刻,他害怕了——他必須。"

第三位笑了,其他兩位轉過去對他說:"你是什麼意思?你笑什麼?"他說:"他必須對我說你好,不是對你們——你們倆都錯了。他既不欠我錢,我也不欠他的錢。他為什麼不給我一聲乾乾淨淨的你好呢?"一旦你開始通過意念看現實,一切都成了問題;然後自我就開始解釋,然後你就只有解釋。你可能對它們有證明,那些證明可能看起來合理,但只是對你,不是對其他任何人——因為這是你的自我得出的那些解釋。你越來越固定於你的解釋,因為你在它們中投入了那麼多。

如果有人說一些有悖於基督教的話,一位基督教徒受到傷害。如果有人說一些有悖於印度教的話,一個印度教徒受到傷害。為什麼?如果你真是個尋求真理的人,就像教徒們說他們是的那樣,為什麼你會受到傷害?你應該詢問——他可能是對的。但自我介入了。這不是印度教是對是錯的問題,這是你是對是錯的問題。你怎麼能錯呢?如果你錯了,那麼你的形象開始動搖。然後為了小事,很小的事情,你開始對抗和爭論。但真正的對抗,所有對抗的基礎,是你在與生命對抗。帶著你的回答你試圖征服生活;帶著你的理論你試圖操縱生活。你認為,如果你了解了理論,你將是主人。通過知識你強化你的自我。所以如果有人說,在意念中沒有知識,自我根本聽不進這一套。它從來不傾聽它,因為它是危險的。意念說:"這也是一種理論。"意念說:"甚至反哲學也是一種哲學,甚至莊子也是一位哲學家。"然後一切都定了,你又步入了你的解釋。但記住,莊子不是一個哲學家,我也不是。

哲學是對生命的一種態度。態度意味著一種選擇。選擇只能是局部的。一個神秘主義者從不選擇。他注視著整體,在他這一方不帶任何選擇,他沒有成為一個選擇的人。如果你選擇,那馬上就會有問題,因為生命是矛盾的;生命通過矛盾而存在,生命用一種優美的方式處理著那些不可能的事情。黑夜和白天像鄰居一樣存在,又並不真是鄰居——白天融入黑夜成為黑夜;黑夜再融入白天成為白天。愛和恨同時存在:愛融化了成為恨,恨觸化了成為愛。生命和死亡並存:生命漸漸融入死亡,死亡漸漸再化為生命。存在是矛盾的,但在兩極之間有一種深層的和諧。

在意念看來這不可能,這不能夠。對立面怎麼能並存?生命和死亡之間怎麼能有和諧?恨和愛之間怎麼能有和諧?意念說:"愛永遠不是恨,恨永遠不是愛。"意念說:"A是A,B是B,A永遠不是B。"意念是邏輯性的,生命是矛盾的,那就是為什麼它們永不相遇。所以,如果你說這個人是好的,你不能相信這個人也是壞的。但生命就是如此:罪犯存在於聖徒,聖徒存在於罪犯。只有邏輯是分清的,有界限的,有定義的。

生命不是清楚劃分的,它向對立面移動。只需看看:你這一刻可以是聖徒,下一刻就是罪犯。生命的問題是什麼?你可以在這一刻是罪犯,下一刻你越過了它成為聖徒。有什麼不對?

看看內在的現象:事物是如何融入對立面的,對立面是如何並存的。你曾經快樂,像一朵花兒一樣快樂,像一顆星一樣快樂,忽然間你變得悲傷。看……這種悲傷是與你的快樂分開的嗎?或者同樣的能量變成了悲傷?誰曾經快樂,誰又在悲傷?你內在有兩個人,或是同一個人有各種情緒?同一種能量漸漸移動:有時它是悲傷的,有時它是快樂的。如果你明白這一點,你就不會在兩者之間造成矛盾。那麼你的悲傷里有一些快樂,你的快樂里也有一種深層的悲傷。

如果佛陀是悲傷的,你將在他的悲傷中看到一種快樂的情感,你會看到一股慈悲的潛流。他的悲傷是美麗的。如果佛陀是快樂的,如果你看進去觀察他,你將感覺到在他的快樂中有一種深度——就是始終與悲傷所有的同一種深度。他的快樂不是膚淺的。對你來說問題是,每當你快樂時你是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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