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放虎歸山

葉子軒在噴泉廣場演奏一曲後,就帶著唐薛衣他們回到了總堂,自然也就不知道葉清水拉自己下水。

儘管如衣的有意躲避讓葉子軒很是惆悵,但唐薛衣的平安歸來以及鳳來他們的宴席,還是沖淡了葉子軒的傷感情緒,跟眾多兄弟打成一片,喝完桌上的兩斤茅台,隨後眾人就各自回房休息,葉子軒卻是睡不著,提著紅酒去了地下室。

他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昏黃的地下室,散發著霉味,濁氣,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壓抑,兩名開門的葉宮子弟微微皺眉,想要掩住嘴巴卻不敢伸手,畢竟葉子軒在面前,但從他們臉上可以判斷,對這地下室有著濃烈的厭惡,這環境,呆幾個小時都足讓人發瘋。

接著,他們又把目光落向角落的朱華潤,眼裡有些許同情,但更多是仇恨,他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可以判斷紅門對葉宮有著巨大傷害,不然葉子軒也不會把朱華潤,一夜間從貴賓房丟入地下室,還每天只給幾個饅頭一杯水。

「你們出去吧。」

走入地下室的葉子軒揮手讓兩人退出去,他想要獨自跟朱華潤談一談,兩名葉宮子弟神情猶豫,擔心葉子軒的安全想要留下,但在後者的堅持中,只好無奈地退了出來,但還是站在門外靜觀其變,以免半死不活的朱華潤暴起傷了人。

隨著鐵門的重新合閉,地下室不僅變得更加沉悶,還生出了一股看不到希望的情緒,葉子軒提著紅酒和兩個高腳杯,緩緩向角落的朱華潤走去,前幾天還充滿憧憬渴望新生的朱華潤,此刻像是一朵快凋謝的花兒,頹廢,翹楚,絕望。

臉頰和口鼻的鬍子,更是讓人感覺他心已死。

「朱少,晚上好。」

葉子軒笑著走到朱華潤的面前,沒有擺什麼架子也沒忌憚,直接掃掃地上雜物坐了下來,隨後給彼此放了一個酒杯,倒上滿滿的紅酒:「幾天不見,你的氣色又差了很多,是不是這幾天伙食不好,吃不習慣,所以搞得胃口也不好?」

靠在角落的朱華潤聽到葉子軒聲音,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見到是葉子軒就顫抖了一下,但沒有出聲回應,隨後又聽到葉子軒補充:「我已經批評他們很多次,雖然朱少的父親玩了花樣,但跟朱少沒多大關係,不能搞父債子償。」

「可他們就是不聽,寧願被我責罰和打罵,也要對你手段盡出。」

葉子軒一臉無奈地樣子:「比如我要他們給朱少換一個私密點的房間,便於你好好療傷,結果卻把你關到這地下室,再比如,我要他們對你營養均衡點,天天大魚大肉容易生膩,可以弄點清淡一點的,誰知卻是幾個饅頭和一杯水。」

他把紅酒推到朱華潤的手裡,聲音帶著一股真摯:「我這幾天又忙著處理東瀛手尾,所以一時忽略了朱少的處境,知道他們這樣對待你後,我就馬上斥罵了他們一頓,罰掉他們三月工資,還要他們留宮察看,同時過來說聲對不起。」

「朱少,你受苦了。」

聽到葉子軒這一番話,朱華潤止不住冷笑一聲,心裡清楚葉子軒在貓哭耗子,沒有葉子軒指令,誰敢這樣無情肆虐自己?只是他知道自己理虧,父親做得太狠太絕,所以朱華潤也不辯駁,只是淡淡出聲:「葉少今晚親自送我上路?」

葉子軒舉起手中酒杯,抿入一口回應:「送你上路?我為什麼要殺你呢?」接著伸手一拍朱華潤的肩膀:「老實說,你父親出爾反爾設下陷阱要我兄弟性命的時候,我確實怒火叢燒恨不得殺掉你泄恨,但是我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

「我發現這事不能遷怒於你,因為你也是你父親的犧牲品。」

朱華潤愣然不已:「你——」

這簡短一句話,讓朱華潤的鼻子一酸,委屈至極的他感覺葉子軒是知音,隨後又聽到葉子軒開口:「我還能夠感受,你心裡的憤怒和怨恨遠勝於葉宮,畢竟我們跟紅門是敵人,不擇手段很正常,但你跟他是父子,二十多年的感情。」

他臉上有一絲悲憤:「有多少歡笑,多少快樂,多少父子的回憶,可結果卻是父子的小船說翻就翻,在你最需要依仗也是最信任他的時候,他卻為了自己的君臨天下,把遠在千里的你無情拋棄,你當時的心如死灰,完全能夠想像。」

葉子軒把如衣躲避的惆悵,融入自己演繹的情感中,給人無盡真實的錯覺,朱華潤嘴角牽動了起來,這個時候的他,不懼威脅不懼死亡,早已死過一次的心變得麻木,可是葉子軒的真摯理解,卻讓他流出了眼淚,隨後變得嚎啕大哭。

他像是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

朱華潤眼淚四溢:「我是他兒子啊,他怎麼這樣對我?怎麼這樣對我啊?」

他像找到親人一樣訴苦:「我雖然不成器,可我對他向來順從,孝敬,這些年,不僅盡心儘力幫忙打理紅門,隔三岔五還給他磕頭請安,我喜歡的女人,被他看中,我二話不說就讓了,我交的朋友,他不喜歡,我馬上打電話斷絕。」

「我對他不薄啊,他怎麼可以出賣我?拋棄我?」

「難道他不知道,他會害死我嗎?我可是他兒子啊。」

「我可是他兒子啊。」

葉子軒適時把紅酒遞到他手裡:「朱少,別傷心,拋棄固然無情,只是你爹估計有其餘考慮!」

朱華潤一口把酒喝了個乾淨,憤怒不已地噴著酒氣:「什麼其餘考慮?有什麼比我更重要?擺明就是不在乎啊。」他的眼裡迸射著一抹光芒:「這一次,我算是看清他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在他心裡無可替代,結果卻直接把我犧牲。」

葉子軒又給他倒上一杯酒,隨後嘆息一聲:「朱少,何必這麼義憤填膺呢?你難道忘記那句話,豪門無情啊!古往今來,多少帝王諸侯家,為了利益為了王位,兄弟相殘父子死磕,你爹為了紅門犧牲你,不算什麼,也是可以理解。」

朱華潤又一口喝光紅酒,依然一副殺氣騰騰:「我不能理解!我不能理解!」

「算了,別想了,想太多,有利無弊。」

葉子軒輕描淡寫拋出一句:「以後你們還要長期相處,你這樣恨著他,只怕他容不得你。」

「長期相處?容不得我?」

朱華潤握緊高腳杯,青筋凸出:「我還容不得他呢!當他不顧我死活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我父親,我也沒有這樣的父親!」話剛說完,他身軀止不住一震,隨後一臉訝然望向葉子軒:「你說什麼?長期相處?葉少,你什麼意思?」

葉子軒拿起酒杯跟他相碰,笑容很是恬淡溫潤:「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已經想通了,你父親欠葉宮的血債,不能記在你的頭上,這對你不公平,再說了,你比我們還要痛苦,我們殺你泄恨顯得更懦弱更無能,葉宮不會對你下手的。」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會找你父親報仇,但你跟此事無關。」

朱華潤呼吸變得急促,目光死死盯著葉子軒:「那就是什麼意思?」

葉子軒一口喝完杯中酒,乾脆利落地回應:「好好療傷,調整心態,過幾天,我給你自由。」

朱華潤身軀微微僵直,難於置信看著葉子軒:「放我走?你不殺我?放我走!」

他欣喜若狂,但沒有確認,又擔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葉子軒點點頭:「一個星期後,給你一張機票,想去哪就去哪。」

朱華潤得到確認,瞬間變得激動起來:「謝謝葉少,謝謝葉少!」

他看著葉子軒,像是看老朋友一樣無助,眼裡多了點斯德哥爾摩效應光芒,斯德哥爾摩,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這情感造成被害人對加害人產生好感、依賴心、甚至協助加害人。

人能承受的恐懼有一條脆弱底線。當人遇上了一個凶狂的殺手,殺手不講理,隨時要取他的命,人質就會把生命權漸漸付託給這個兇徒,時間拖久了,人質吃一口飯、喝一口水,每一呼吸,他自己都會覺得是對手對他的寬忍和慈悲。

對於綁架自己的暴徒,他的恐懼,會先轉化為對他的感激,然後變為一種崇拜。

朱華潤就是這個癥狀,他對葉子軒已經消逝了仇恨,只有說不出的感激,覺得自己重獲新生,完全是葉子軒所賜。

「保重!到時我就不送你了。」

葉子軒給兩人倒上紅酒:「不過,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回東瀛了。」

他看著朱華潤開口:「我擔心你爹會殺你。」

朱華潤沒有回應,只是眼裡划過一抹光芒,隨後一口喝下紅酒。

五十分鐘後,葉子軒走出地下室,整個人依然神采奕奕,沒有讓人給朱華潤更換住地,反而要人小心看守,一星期後再讓他離開,趕赴過來的鳳來已從監控知道此事,跟著葉子軒走到地面上,她低聲一句:「葉少,你真放虎歸山?」

「放虎歸山不好嗎?」

葉子軒笑著反問一句:「山中無安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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