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川去了

就在蜷川快要去世之前,一休禪師來看望他。

"要我來引導你嗎?"一休問。

蜷川回答道:"我獨自一個人來,我也獨自一個人去。你能幫我什麼忙呢?"

一休回答道:"如果你以為你真的來了又去了,那麼這只是你的錯覺。讓我來指給你看沒有來也沒有去的路。"

一休的話已經很清楚地顯示了那條路,以至於蜷川微笑著,然後去世了。

死亡是漸增的,是生命能夠達到的最高頂點。在死亡的片刻中,有很多可能。如果你在準備著,一直在準備著,靜心著、等待著,那麼在死亡的那一刻,非常有可能開悟——因為死亡和開悟是相似的。一個開悟了的師傅很容易在你死亡的那一刻使你開悟,甚至在死亡之前,每當它發生時,你必須準備好去死。

在死亡中會發生什麼呢?突然,你在失去你的身體;突然,你在失去你的頭腦;突然,你感覺你正在遠離自己——一切你相信的是你自己,這很痛苦,因為你感覺到你正在被空所淹沒,你現在無處可呆,因為你總是在認同身體和頭腦,你從來都不知道超越,你從來都不知道你自己是超越身體和頭腦的,你是如此被外圍所吸引和著迷,以致於完全忘記了中心。

在死亡中你一定會遭遇到這個事實:身體正在離去,現在再也無法保住了;頭腦也正在離開你——現在你再也無法控制頭腦了,自我正在消失——你甚至無法說"我",你在"無"的邊緣上恐懼得發抖,你會不在的。

但是如果你一直在準備著,如果你一直在靜心著——準備的意思,如果你一直在盡一切努力地運用死亡,運用"無"這個深淵——寧願不被它所牽引,反而你一直準備著跳進去……這樣就會有很多的不同。

如果你一直在被它勉強地牽引——你不想進入,而你又被它抓住了——那麼這是痛苦的,極其痛苦!而這種極其痛苦是如此地強烈,以至於在死亡的那一刻,你會變得無意識,你就會錯過。如果你準備好跳,那就沒有痛苦,如果你接受以及歡迎,那就沒有怨言——甚至,你是快樂的,並且慶祝這一刻的降臨,現在我能夠跳出這個有限的身體,能夠跳出這個受局限的身體,能夠跳出這個總是在受苦的自我——如果你能夠歡迎的話,那就不需要進入無意識。如果你能夠變得接受和歡迎——那就是佛教中稱為的"真如(thathata)",去接受它,不僅僅接受,因為"接受"這個詞很不好,內在深處還隱藏著一些不接受——不,如果你歡迎的話,如果它是這樣的一種慶祝、狂喜,如果它是一種祝福,那麼你不需要變得無意識。

如果它是一種祝福,那麼你在那個時刻會變得完全有意識。記住,這兩個方面:如果你拒絕,如果你說"不",你會變得完全無意識;如果你接受、歡迎,並且全心全意地說,"是!"你會變得完全有意識。對死亡說"是"會使你完全有意識,對死亡說"不"會使你完全無意識——這就是進入死亡的兩條路。

佛陀是完全接受地去死,在他和死亡之間沒有抵抗、鬥爭,死亡是神聖的……你是抗爭著去死。

如果一個人一直在做著準備,準備好,那麼師傅就可以在死亡的時刻奇蹟般地給予幫助。在合適的片刻只要一個詞,內在的火焰便會突然地爆發,你就開悟了——因為那個片刻是如此這般的強烈,你如此強烈地集中在一點上。

這就是這個故事中所講的。一休是最偉大的師傅之一,一個非常少有的、革命性的、不循規蹈距的師傅。有一次,他在一個寺廟裡:晚上很冷,寺廟裡有三尊木頭的佛像,所以他燒了一尊來取暖。有一個和尚知道了——他睡著了。這是在午夜,夜裡非常冷——他感覺到有什麼事正在發生,所以他看了看。

佛陀正在火中燃燒著!——這個人,一休正舒服地坐著,烤著手。那個和尚快瘋了,他說:"你在幹什麼?你是不是一個瘋子?——我還以為你是一個佛教的和尚,所以我讓你呆在寺廟裡,而你竟做了最褻瀆的事。"

一休看著和尚說:"可是在我裡面的佛陀感覺到非常冷,所以這是個問題,是用活的佛陀來供奉木頭的佛陀,還是用木頭的佛陀來供奉活的佛陀,我決定供奉活的。"

但是那個和尚是氣瘋了,一休在講什麼他根本聽不進,他說:"你是個瘋子,你從這裡滾出去!你燒掉了佛陀。"

於是一休開始撥弄被燒著了的佛像——只有灰了,佛像幾乎完全被燒掉了。他開始用木棍來撥弄。和尚問:"你正在幹什麼?"

他說:"我正在找佛陀的骨頭。"

那個和尚笑了,他說:"你不是個傻瓜就是個瘋子,你完全是瘋了!你在那裡是無法找到骨頭的,因為這只是一個木頭的佛陀。"

一休笑了,他說:"那麼拿另外兩尊來。晚上還是非常冷的,離早上還早呢。"

這個一休是一個非常少有的人,他立刻走了出去,走出了寺廟,早上他只是坐在寺廟外的路旁——敬拜一塊石碑,放上一些花,他祈禱著。那個和尚說:"你這傻瓜!晚上你對佛陀不恭敬,你幹了什麼?你犯了罪了,現在你又在對這塊石碑做什麼呢?它又不是一尊佛像!"

一休說:"當你想祈禱時,所有的東西都是佛像。在那個時候,內在的佛陀感到非常冷,在這個時候內在的佛陀感覺到要祈禱。"

這個一休在整個國家中有幾千個門徒,他通常都是從一個地方漫遊到另一個地方去幫助門徒。這個故事就是講他的一個門徒,蜷川,他正處在幾乎開悟的邊緣。但是"幾乎開悟"並不算什麼——你能夠回去,在最後一點,你也可能失敗。要麼它發生,要麼就不發生。就是這最後的時刻,當還有一步時,你將會成為一個開悟的人,你也可能回去。這個蜷川幾乎開悟了,但是還是被經典抓住,因為除非你達到真理,否則,要放開對經典的執著是非常困難的。

要從文字的監獄中跑出來是非常困難的,這隻有當你真正地開悟時才會發生,那時你看到的文字只是文字:沒有什麼,它們並不是堅固的,它們是由夢的材料構成的,它們只是頭腦中的漣漪,沒有別的,只是頭腦的聲音,而那個意思呢?意思是我們給予的,本身並沒有意思,文字可以是沒有意思的,而任何文字可以約定俗成地變得有意思。

所以這是一種社會現象,一點也不關真理的事。但是人們靠著文字來生活:如果有人說了一些反對耶穌的話,而你是一個基督徒,你會準備殺了他——這是一個生與死的問題。

"耶穌"只是一個詞!——但是人們是靠著文字來生活的。

我曾經聽說:有一次,穆拉·那斯魯汀在街上抓住一個人,說:"我處在一個非常困難的境地:我的妻子在挨餓,我的孩子在生病,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幫助?"

那個人看著那斯魯汀——他的確處在一種悲傷的困境中。他問:"為什麼我應該幫助你呢?——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是什麼讓你處在這樣悲傷的困境中?你怎麼會變得這樣痛苦呢?你怎麼了?"

那斯魯汀說:"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但是長話短說:就在幾年前,我也像你一樣是一個生意人,乞丐們也常常在街上抓住我,一切都是那麼好。然後一次大災難……"

那個人變得很有興趣,他問:"然後發生了什麼呢?"穆拉·那斯魯汀說:"我的生意做得很好,錢不斷地進來。我是一個非常勤勞的人,很投入地在做我的生意。我在桌上放了一條格言:創意地思想!果斷地行動!錢就不斷地進來。然後,"穆拉·那斯魯汀的講話開始帶有顫抖了,他說,"然後我的妻子燒掉了那條格言……那條格言:創意地思想!果斷地行動!——整個事情都有賴於那條格言,而我的妻子燒掉了它!那就是最大的災難,那樣就將我引導到這樣悲傷的困境。"

你曾經想過沒有,如果你的經典被燒掉了,那麼會有什麼後果呢?如果你的格言被燒掉了,那麼會有什麼後果呢?如果你的文字被燒掉了,那麼會有什麼後果呢?你會處在一種非常悲傷的困境中,那就是為什麼如果有人說任何反對《聖經》的話,你就會發瘋,這並不是因為他在說些反對《聖經》的話——他是正在燒掉你的格言!你依賴文字。而你依賴文字是因為你並不知道真理是什麼。如果你開始知道真理是什麼,你就會扔掉所有的文字,你會燒掉所有的格言!

穆拉·那斯魯汀看起來是愚蠢的——其實不然。他只是人類的一個代表,是最具代表性的平常的人,他就是你,當然只是將你的所有的荒謬放大了。

這個蜷川他的一生都在鬥爭著,靜心著,靜坐著,運用了很多技巧,嘗試著用各種方法來變得鎮定、安靜和寧靜,但是他還是被經典左右著。

他快死的那天,一休來看望他。現在正是將這個人推入到無限深淵的時刻。他或許會錯過,因為在死亡的時候,如果經典還在,那麼你會錯過。

你需要完全的空,你需要完全的虛空,只有那時你才能遇到死亡,因為死亡就是空。只有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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