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圈套3(終局篇) 第四部分-2

洪鈞本以為在南京會議上遭受重大挫折的鄭總會比前一陣更加內斂甚至變得消沉,沒想到鄭總反而愈挫愈勇,去年初見時的那種霸氣反而被激發出來,洪鈞不禁由衷地欽佩鄭總的修為,也被鄭總感染得平添了幾分鬥志和信心,他說:「您是明眼人,南京會議上那幾家省級公司鬧得那麼凶,不會沒有外部因素推波助瀾吧?」

鄭總鼻子里哼一聲,說:「當然,各省有各自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但這次居然鬧到這個程度,沒有外面的利益驅動是不可能的,至於都是哪些人在背後攪和,我心裡有數。」

「這麼大的一項系統工程,總部要想在整體上有所把握,一定得有相應的機制和手段吧?不然那十六字方針就可能變成空話。」洪鈞把話題從過去引向未來。

「當然啦,有很多工作要做,你也可以幫著出主意、想辦法,把NOMA工程順利地搞下去對大家都是至關重要的。」鄭總剛說完手機便響起來,他草草應付幾句便掛上,滿含期待地看著洪鈞。

這短短的間歇讓洪鈞得以把事前準備好的思路稍加調整,先問道:「總部要想對省級公司加以制約,都有哪些主要的手段?」

「無非是行政手段、人事手段、資金手段和技術手段。在NOMA工程上顯然不能套用行政手段,人事手段嘛就因人而異了,比方對上海的徐總就不適用,他在上海這麼多年從來沒動過,省級公司老總經常要平級調動一下,但始終就動不了他,前一陣還想把他調到集團來,人家說上海很好,在地方上更能發光發熱,給他副總裁、黨組成員都不肯來。資金手段嘛就是因地而異,像廣東、上海、浙江、江蘇本身就是最財大氣粗的幾個省,NOMA工程攤到省里的預算對他們來說是九牛一毛,根本不需要集團掏錢人家就能把事辦了,凡是需要集團掏錢支持的省公司本來也都是比較聽話的。還有就是技術手段,關於這一點我正想聽聽你的建議。」

洪鈞回應:「看來要在『統一標準』和『綜合選型』這兩條上做文章了,省公司要求自主選型,您堅持要這個『綜合』二字肯定有您的深意。我聽說集團總部會對各類廠商劃定一個入圍名單,再由各省在入圍的廠商中選擇,這應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主導各省的選型工作吧。」

鄭總再次自嘲地搖頭說:「當初是這麼想的,現在看來能起的作用不大,人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啊,最後定稿的會議紀要里寫得很清楚,要求集團總部在制定入圍名單時要充分體現廣泛的代表性和覆蓋面,要把廠商分為四類:系統集成商、管理諮詢公司、硬體平台廠商和應用軟體廠商,分別定出一個名單。你想啊,什麼叫廣泛的代表性和覆蓋面?就是說人家省里中意某個廠商那麼我們總部的名單上就應該包括,不然人家就可以指責我們的名單不夠全面。你看,這種徒有其名的入圍名單其實就是個廠商名錄大全,還能有什麼限制作用?」

洪鈞不由暗自嗟嘆,總部和各省之間的控制與反控制真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博弈,總部強調整齊劃一,各省強調因地制宜,上海、廣東等省級公司本就不是等閑之輩,何況又有俞威之流出謀劃策。他斟酌著提議:「您看能否在入圍大名單的基礎上再搞一個短名單?」

鄭總笑了,很有興趣地催促洪鈞繼續,洪鈞接著說:「總部不應該只是制定好入圍名單發下去就完了,有放還要有收,各省應把選型結果再報經總部審批才可以付諸實施,而總部可以制定一個短名單,如果省公司選定短名單里的廠商,總部就可以快速審批甚至免予審批;如果省里選的是短名單以外的,審批過程就會很費周折。總部這麼做是有充分理由的,驗證一個廠商的資質和產品是否符合標準是一件費時費力的過程,硬體和軟體公司都要把產品安裝在特定的評測環境中運行一段時間才能出具評測報告,廠商不可能把東西輪番交給各省去評測,這個工作只能由總部來做,而總部也只能選取數量有限的廠商優先進行評測。我想,這個短名單對各省來說是有分量的,恐怕誰也不願意自己的選型結果在總部壓著等待審批。」

鄭總點點頭,在腦子裡把諸家廠商大致篩過一遍就說:「對系統集成商和管理諮詢公司就不能叫評測了,只能對他們的資質、經驗和團隊素質做一下評議,評議比評測要簡單些,短名單上分別可以放三到五家吧。對硬軟體的評測可不簡單,要做到科學、有效、準確、公平,相關各方都要投入不小的人力物力,恐怕能全面評測完兩三家放到短名單上就不錯了。」

洪鈞默默地聽,沒做任何錶態,因為鄭總並不是在徵求他的意見,他也決不至愚蠢到在此刻詢問維西爾會不會是這兩三家之一,更不能過問ICE會不會被鄭總排除在外,這都與他時下所扮演的角色不符。洪鈞感覺在廠商入圍問題上能做的文章也僅限於此,便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說:「我現在越來越領悟到您當初說過的在NOMA工程上各方都有各方的算盤,不僅是下面一些省級公司想自己做主,前些天還不斷聽到有人說他們可以替第一資源做主。」

鄭總警覺地揚起眉毛,稍加思索便問:「是那幾家諮詢公司吧?」見洪鈞並未馬上否認,又略帶輕蔑地說,「那幾家號稱『五大』、『四大』的,我看他們只有『兩大』,一個是牌子大,專門唬人,一個是嘴巴大,專門蒙人。」

洪鈞笑著說:「我對他們可是一直尊崇備至啊,很多項目都在和他們合作。您既然對他們看得這麼透徹,為什麼還讓他們整天圍著您轉呢?」

鄭總也狡黠地笑了,說:「為我所用嘛,可以用他們的牌子來唬人、用他們的嘴巴來蒙人,只要我自己不被他們唬住蒙住就好。」

「那幾大諮詢公司還是有不少很有價值的東西的,但就像您所說,關鍵在於如何使之為我所用而不迷失自己,只要拿主意的是自己,出主意的再多也不怕。不過以我觀察,他們多是號稱可以幫您出主意,口氣還沒有大到要替您拿主意。」

「誰說要替我拿主意?」鄭總顯得有些不快,眉頭緊鎖。

洪鈞深知此一環節非常敏感,倍加小心地說:「那幾家諮詢公司畢竟對國情不太了解,所以主要著眼於把他們在國外積累的最佳實踐和方法論介紹給國內的企業,充其量是扮演『客卿』的角色。相比之下,一些自詡對第一資源非常了解的人反而會生出越俎代庖的想法,至少對外界狐假虎威的,要麼號稱第一資源的智囊,要麼乾脆以第一資源的代言人自居。」

鄭總滿腹狐疑地盯住洪鈞,片刻之後說:「你是指尤教授他們?尤教授一直是很支持『大集中』的。」

洪鈞明白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便肯定道:「第一資源搞『大集中』是大勢所趨,以尤教授的地位和造詣,在這種原則問題上是一定不會含糊的。不過……尤教授是做學問的,一心一意要向第一資源提供最有價值的建議方案,但可能對商業上的東西不很清楚,裡面有可能被其他人攙進一些商業利益的因素。」

恍然大悟的鄭總這才放下心來,說:「哦,你說的這個我了解,尤教授他們專家組一直在很辛苦地幫我們搞調研、定需求,工作量很大,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也請了信遠聯公司的人參與,他們向我打過招呼。怎麼?信遠聯的人又跑到外面吹牛皮了?」

「如果只是吹牛還無所謂,誰都想讓自己有面子嘛。但是信遠聯如果因為參與了需求調研就覺得自己在將來的招標中十拿九穩,對其他廠商一面亂誇海口一面漫天要價,會不會有損於NOMA工程的嚴肅性?不了解情況的人可能還會懷疑項目的公正性和透明度。」

鄭總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說:「你不是頭一個和我提這事的。我們以前大大小小的項目邢眾參與過不少,印象中他是個挺有分寸的人啊,怎麼這次卻搞成這樣?我還告誡過他要低調,參與需求調研並不代表任何特殊意義,我對他們完全和其他家一樣,一視同仁。」

「但實際上他們畢竟已經和其他家的身份不太一樣了,我一直記得您以前說過一句特別精闢的話:承擔什麼角色直接決定獲得什麼利益,關鍵就看如何設定各方的角色。」 洪鈞面帶微笑地望著鄭總,婉轉地提醒道,「信遠聯在需求調研方面所做的工作,本身就是很有價值的啊。」

鄭總是何等機敏的人,心有靈犀一點通,立刻會心地笑了,抬手指點著洪鈞說:「有道理,這樣一來就理順了。我們本來就應該掏錢請尤教授那些專家有償做調研嘛,他們就可以有償請信遠聯一道參與,主要是相互之間太熟了,他們又都清高得很,不好意思談錢的事,搞得信遠聯費力不討好,還得指望中標才能獲得些回報,顯得第一資源也太不珍惜人家的勞動了嘛。在尤教授牽頭專家組和信遠聯承擔需求調研角色的同時,我還可以再請兩家管理諮詢公司也做同樣的工作,都給他們找點事做,省得他們打得不可開交,幾家獨立做出的報告書最終由我們加以匯總,這樣形成的招標規範不僅水平更高,也讓後期的投標廠商都無話可說。」

「您這麼安排整個局面就明朗了,您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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