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西域篇 第121章 兵分三路 夜探敵營

位於在天山北麓的庭州城,與西州相隔其實不足三百餘里,只是中間橫亘著延綿不絕的天山山脈,因此兩城之間最近的車師古道,也有四百五十多里,且道路狹窄,只通人馬,至於可以讓牛馬車輛從容通過的移摩道,則要向西繞個大圈,足有七百多里長。

從西州城南門出來,大隊騎兵很快便追上了先出城的車隊,麴崇裕帶馬巡視了一圈,上來向裴行儉點了點頭,「守約,我這便領兵先行了,十日後再會!」

裴行儉笑道,「玉郎多加小心!」

麴崇裕的眉梢挑了起來,「殺人放火而已,又有何難?」

裴行儉忙擺了擺手,「放火便可,殺人還是能免則免。」

他身後的幾個西州人都大笑起來,當頭一位赫然是米大郎的搭檔耶侖,抱手笑道,「長史放心,咱們跟處木昆部又無仇怨,此番便是去放火的。那地界某去得次數多了,幾處城寨糧倉,某都販過糧草布帛進去,還有那幾家大戶的馬場,閉著眼都尋著,十日之內,管教燒光!」

裴行儉點頭笑道,「裴某祝你馬到功成,回頭自會為你請功!」

耶侖哈哈大笑,「正是,我眼紅大郎了好幾年,如今終於輪到我來出頭!」五六年前,米大郎跟隨蘇定方兩次征戰突厥,因戰功得了武騎尉的勛官,自此便收手不做人口販賣,轉行做了糧草布帛的生意,不過幾年工夫,便在西疆幾座大城和軍鎮都開了鋪面,如今已是西州一等一的大戶。人人都道米大郎是大難不死,後福無窮。可耶侖哪裡會不明白,這一切背後,都是裴長史的安排,那些店面同時也是裴長史在西疆各地的耳目,就如各處的沙海邸店是麴世子的耳目一般……若是此次一戰功成,他耶侖說不定也能搏個軍功出身,做個真正的體面人!

耶侖身後的幾位西州人顯然也是如今做想,西州胡漢混居,戰火頻繁,人人骨子裡原有一股血性,平日做個府軍去上番服役,雖是未必樂意,但這般應募而來,乘著處木昆部傾巢而出之機,入其巢穴,燒其糧草,如此肆意一戰,又有軍功和厚賞可得,每個人臉上都帶上了一股興奮之意。

說話間,盧青岩帶著伊州邊軍中的一隊人馬也跟了上來。不多時,西州民勇中的三百來人和三百名伊州邊軍列成了一個鬆散的隊型,全是一騎雙馬,每人帶著十日的糧草和數囊火箭,隨著一聲喝令,向西賓士而去。

剩下的二百多名西州民勇很快也聚攏在一起,白三郎提馬上來向裴行儉行了一禮,「長史,小的告辭了。」

裴行儉輕輕點頭,沉聲道,「這兩百多西州兒郎的性命我便交給你了,此去庭州,記得我的吩咐,記得你們是民勇,記得此次與你等同去是伊州邊軍!」

白三郎嘿嘿一笑,眉宇間帶上了幾分狡黠,「長史放心,長史的吩咐小的都記下來,定然不會令長史失望!長史也要當心些。」

裴行儉笑著點頭,「我心裡有數。」

眼見前面已是一個岔路口,周校尉領著剩下的五百名伊州邊軍與白三郎領著兩百多西州民勇都撥馬向北邊車師古道而去。在這條還算平整的大路上,很快便只剩下這數百輛糧車和押糧的兩百名蘇氏親兵,此外便是前幾日挨了軍棍的那幾個伊州邊軍的軍官和他們的幾名親兵。這幾位軍官所受的棍傷已好了大半,不過一時還騎不得馬,只能坐在馬車上休養。這些馬車車新馬健,又只拉了大半車的草料糧米,速度比平常車隊要快上許多,但真正翻山越嶺走到庭州,至少也要八九日光景,那時他們的傷自能痊癒。

裴行儉身邊只帶著阿成等二十幾名隨從和差役,這運糧調度之事他們早已做得嫻熟,有幾位也甚是熟悉到庭州的道路,只是不知是馬夫莽撞,還是車輛不夠結實,這些馬車行不到半日,卻是頗出了些狀況,眼見日頭西沉,半日里竟只走了二十多里地,還有不少馬車因要更換輪軸等物,被落在了後面。

裴行儉看了看天色,吩咐停車紮營,蘇南瑾沉著臉催馬上來,劈頭便道,「你調的好馬車,不過是樣子光鮮罷了,如此下去,沒半個月能到庭州?耽誤了軍情你來擔著?」

裴行儉不急不緩的點頭,聲音不帶一絲火氣,「此次車夫和車子原是分開選的,又都是雙馬拉車,有些人難免有些不慣,第一日上是要慢些,子玉放心,十日之內若到不了庭州,自是我來擔著。」

蘇南瑾冷笑著看了裴行儉一眼,撥馬便走,吩咐自己的親兵在糧車圍成的營地內紮下帳篷,馬夫們便去外面拾柴造飯,營地內外頓時一片忙碌景象。

裴行儉把一切安排妥當,見無人留意,回身便坐上了一輛馬車,從車內取出自己的行囊,只見裡面果然有個一尺多見方的包裹,入手便知是雙靴子,卻用白疊布包得嚴嚴實實。裴行儉一面拆包,一面嘴角便忍不住揚了起來。待拿出靴子,目光往靴筒里一掃,並沒有看見意料中的紙卷。

他不由微微一怔,想了想還是若無其事的伸手進去試了試,指頭突然摸到某個冰涼的硬物,略一掂量,似乎是半個手掌大的兩塊銅鐵牌子,猛然間已猜到這是何物,心頭不由又是驚愕不已,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動聲色的將牌子納入袖中,這才換上了新靴,那靴底靴筒都縫著柔軟的皮毛,一股暖意頓時從腳下升起,只是另一隻腳剛穿進去,腳底又是硬硬的一硌。裴行儉身子一僵,回頭看了西州城一眼,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她難不成以為這物件是曲水坊門口的烤胡餅,可以隨便烤著來玩兒的?這一塞便是四塊!老天,她到底做了多少出來?

脫靴敲了敲靴底,裴行儉重新穿好皮靴,慢慢站直了身子,變得沉甸甸的袖袋貼著臂上的皮膚,那觸感又是冰冷又有些火熱。他怔了片刻,出了營地,向來路看了好幾眼,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來路上被落下的那些馬車,還在陸陸續續的往這邊趕來。

他略一猶豫,招手叫來阿成等幾位隨從,吩咐道,「你們帶上幾名老到些的車夫,帶上火把,去收攏車輛,能修好的都帶回營地。」想了想又回身拿了一個酒囊遞給了阿成,「你們回來時只怕是趕不上熱飯了,馬上的鞍袋裡橫豎都有乾糧,這囊酒便賞給你們喝吧!」

阿成怔了怔,酒囊下面的那隻手緊緊的攥了起來,點頭笑道,「阿郎放心!」

一行人騎著快馬,很快便消失在路上。

這一路上壞的車輛著實不少,直到天色全黑,幾十輛修好的馬車才陸續趕到營地,營地四周值守的蘇氏親兵只瞟了一眼,見這些糧車都在有條不紊的在營地外自行安置,便也懶得多管。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那些去收攏馬車的人並沒有全都隨著馬車回來。

幾十里外,阿成和另一名隨從已繞過西州城,拍響一處驛館的大門。驛卒提著銅燈、揉著眼睛打開了大門,「都什麼時辰了?這是……」

阿成拿出一塊銅牌在驛卒眼前晃了一下,「緊急公務,把你們最好的驛馬牽兩匹出來!」

驛卒定睛一看,忙換上了笑臉,「請稍後片刻,小的這便去牽馬。」

阿成轉動著手裡的傳符,臉上露出了笑容。阿郎真神人也!西州都督府這些天守得鐵桶一般,原以為自己能拿到的不過是一張安家多出來的過所,誰知阿郎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弄了一塊傳符出來,省了多少事情!有了這塊小小的銅牌,上元前後,他便能把阿郎的奏章送到長安!

……

正月初二,原本是家家戶戶走親訪友的傳座之日,庭州城裡卻再也沒有往年的熱鬧景象,城中家家房門緊閉,四處都是一片死氣沉沉。離城牆略近的人家都已逃到了城中的官衙里。官衙當中那間不大的廳堂,如今已擠滿了老弱婦孺。正是滴水成冰、呵氣成霜的嚴冬時節,不曾生火的空曠廳堂自然冷得厲害,隨著遠處再次傳來的一陣陣沉悶的咚咚聲響,不少人從頭到腳都開始發抖。

從官衙往外走,到了城牆附近,便可看見不少屋頂殘破的房子,大開的院門裡,看得見一些大如米斛、小似西瓜的石塊,越近城牆便越是殘破,有些人家院牆也被砸塌了一半。

一丈多高城牆下面,倒是乾乾淨淨,簡單的扎著一排氈篷,每個氈篷里都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也有人只是坐在氈篷的門口,目光獃滯的看著遠方。

「咚咚」的撞擊之聲終於停歇下來,庭州城頭,守兵們紛紛從躲到角樓後或牆角下探出頭,一些人開始收拾散亂在城頭的石塊,更多的人則是疲憊麻木的站回城頭垛口後面,等待著突厥人的下一波攻勢。

自打兩日前刺史來濟死於敵陣,這二十多個時辰里,突厥人的投石機時不時便會拋上一陣石雨,日夜不停,騎兵們也會每過一段時間便會在石雨的間歇里呼嘯著衝到城下,卻在守軍的亂箭中很快退了回去。庭州的城牆雖已被石塊砸得殘破不堪,卻依然沉默的屹立在那裡。城牆後的守兵們並沒有太多傷亡,只是在整整兩日兩夜一陣一陣的緊張恐懼之後,漸漸的變得遲鈍起來。

看著這一張張沒有表情的面孔,庭州長史終於醒悟到對方使的是疲兵之計,思量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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