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西域篇 第003章 無計可施 大錯特錯

老秦本來正跳得歡快,聽到這聲大喊,一拍腦袋原地蹦起三尺,轉身一個箭步沖將出去,門帘一卷人影便已不見,兩個夥計也慌忙忙的跟著跑了出去。

眾人相視幾眼,漸漸停了舞步,樂聲也消歇下來,就聽門外人聲馬嘶,竟是十分熱鬧,馬車轆轆,從堂舍邊的院門直奔後面而去,過得片刻,老秦笑吟吟的親自引著兩人走了進來。

來人也是胡商,打頭的一位年紀並不大,雖是生得捲髮黃須,穿著一身石青色條紋胡服,看去卻有幾分唐人的氣度,後面那個則上了些年紀,神色穩重,看舉止似乎是管家之流。

米大郎皺起眉頭上下打量那兩人,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三人走到案台前站定,年紀大些的胡商便問,「老秦,我們要的房間與貨倉你可都留了出來?」

老秦笑道,「老康你也太瞧不起人!早間你們的人便快馬過來下了定金,我老秦老是老了些,卻何至於連這等大事也忘了?」又對後門揚聲叫了句,「快些把餛飩煮出來!」

老康笑呵呵的道了聲謝,老秦忙擺手,又問,「你們怎生這般晚才到?我這邊早便煮好了羊湯,做好了餛飩,倒是盼了半日,只怕你們今日耽擱在路上了。」

年輕胡商笑著插話道,「可不是耽擱了?這北道著實難行了些,今日過一處關隘時,大車竟壞了一輛,前後無處可退,車隊便生生耽擱了一個多時辰,若不是如今路上車少,咱們這些人只怕罵也被人罵死了。」

老秦也笑了起來,「正是,如今走北道的人一年比一年少,路上的邸店也少了,你們這般的大車隊還能行走,若是人少些的,哪裡敢?錯過宿頭不是玩的。」

老康嘆道,「若不是今年天氣冷得早,想著走北道能近個幾百里,咱們也不走這邊,這是十郎第一回帶車隊去西州,總不能真耽擱了……」

每年此時去西州的車隊?難怪那老的看著如此眼熟!米大郎臉上露出了恍然之色,隨即便「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三人不由轉頭看了過來,老康怔了一下,立刻笑著彎了彎腰,「米家大郎,好巧!」

米大郎大咧咧的一揮手,「果然是巧!真真想不到能在這裡遇見你們車隊!」

那位十郎似乎並不認識米大郎,老康低聲與他說了幾句,才微笑著向米大郎點頭致意。

這邊老秦便忙著將廳堂重新布置出來,米大郎眼珠一轉,也不叫那十幾個胡女回去,讓她們都四人一案的坐了下來,只道要吃些湯餅才好回去,廳堂里頓時響起了一片嘻嘻哈哈的歡語嬌笑之聲。

老秦心知米大郎是有意如此,也只能賠著笑請另外幾位客人略擠擠,好給新到的客人讓出地方來吃些熱湯。

裴九皺了皺眉,舉杯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阿成便站了起來,「店家,結賬!」

說話間,門帘又一次挑起,兩個戴帷帽的女子和一個年輕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米大郎瞟了一眼,見並不認識,便也懶得多看,聽見阿成這聲,忙回頭對裴九笑道,「長夜無聊,九郎何不再多喝幾杯?都算在米某賬上便是!」

卻見裴九夢遊一般慢慢站了起來,那張蒼白的面孔上突然沒有了任何錶情,就如戴上了一張光滑僵硬的玉石面具,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某處。

米大郎不由吃了一驚,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只見新進來的三人已站在那位十郎身邊,兩位女子並未脫下帷帽,從背後看只能看出略矮些的身量還算窈窕,個子略高些的因披了一件厚披風,身形都不大看得出來。倒是那個年輕男子轉了半張臉過來,看去似乎不到二十,雖是黑髮黑眸,卻是輪廓深秀,眉目如畫,竟是一位異常俊美的胡人少年。

米大郎忍不住嘆道,「九郎好眼光,這少年確是絕色。」

阿成本來看著裴九也正吃驚,聽了這話再也忍耐不住,轉頭怒道,「你胡說什麼?」又擔心的看了看裴九,「阿郎!」

米大郎搖了搖頭,不以為意的笑了起來,這位少年自然也算清秀挺拔,但比起那個胡人少年卻還差了不少顏色,難怪他生氣。

裴九對這一切都恍若不聞,依然只怔怔的看著新進來的那幾個人,臉上的僵硬慢慢褪去,嘴角微微微揚起,目光卻極為蒼涼,似悲似喜,看去說不出的古怪。

米大郎不由暗暗心驚:這裴九雖然臉色差些,生得卻是俊的,愛個美少年也不算什麼,只是如此氣度不凡之人,怎麼會看見一個絕色的胡人少年竟會露出這副失心瘋了般的表情?難不成那是他的老相好?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那胡人少年一眼,卻見那位少年明明半邊臉對著這邊,想來也看得見裴九,臉上卻沒有露出半點奇怪的神色,心裡不由越發納悶。

裴九似乎已然有些回過神來,邁步緩緩的走了過去,米大郎滿心好奇,下意識的便跟出了兩步,突然反應過來止住了腳步,卻忍不住探著脖子直往那裡看。

十郎與新進來的三個人說了幾句話,便對老秦道,「你們最好的房間可是已然收拾出來了?煩擾掌柜這便讓人燒了熱水,準備浴桶。」老秦笑道,「自然早收拾出來了,是在後面的東院正房,夥計已帶了這位娘子的婢子前去整理,熱水和浴桶稍後便送到。」說著便想叫夥計來領路,突然看見裴九神情奇異的走了過來,不由一呆。

幾個人看見老秦神色不對,也紛紛回頭,身量略矮些的女子頓時驚呼了一聲,裴九已走到身量略高的女子身後兩三步處,見她回頭,走上一步,目光深沉得幾乎可以透過面紗落在裡面那張臉孔上,半晌才低聲道,「琉璃,怎麼會是你?」

戴帷帽的女子沉默良久,揚起頭來,清冷的聲音里一絲波瀾也聽不出來,「敢問這位郎君高姓大名?」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吐出這樣陌生的話語,裴行儉只覺得嗓子發緊,眼睜睜的看著她轉頭吩咐了一聲「我們走」,就要離開。

阿成聽到那一聲驚呼,早已醒悟過來,忙搶上來行了個禮,「見過娘子,見過阿燕姊姊。」

琉璃淡淡的道,「你認錯人了。」腳步未停的走向了後院。

阿成撓了撓頭,呆在了那裡。

站在一邊的十郎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叉手行了一禮,「這位可是裴長史?在下安家行十。」

裴行儉苦笑著還了一禮,「舅兄何必如何見外?」

安十郎笑容可掬的搖了搖頭,「裴長史此言差矣,這一聲舅兄,十郎萬萬不敢當。」

裴行儉一呆,只覺得生平所學、滿腹計謀至此已全然無用武之地,站在那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浴桶已經被夥計們抬了出去,屋裡氤氳的水汽卻還沒有完全消散。琉璃坐在床前的高腳凳上發獃,阿燕仔細用葛巾擰著她的濕發,眼見已經差不多半幹了,才鬆鬆的挽了起來,輕聲道,「娘子,要不要婢子把您的晚膳端到屋裡來用?」

琉璃目光茫然的看向她,半響才突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點了點頭,「好。」

阿燕心裡嘆了口氣,剛要轉身,門「砰」的一聲開了,小檀沖了進來,叫道,「娘子娘子,我看見阿郎和阿成了!他們、他們就在前頭廳堂里!」

阿燕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娘子早便看見了!」

小檀眨了眨了眼睛,張著嘴半日沒合攏,她下車便抱著東西直接來了後院布置房間,自行簡單沐浴洗漱,適才方有空閑到前面吃碗熱餛飩,沒想到居然看見阿郎跟十郎幾個坐在了一處,把她給唬得餛飩一口都沒吃便跑了回來,怎麼阿燕姊姊和娘子卻是這樣一副風輕雲淡的神情?

阿燕輕輕拉了她一把,「咱們去把娘子的晚膳端進來。」

小檀滿腹困惑的跟著阿燕走出門去,還沒下台階便忍不住問,「阿郎和娘子到底怎麼了?我這一路都沒明白!」

她和裴行儉到底怎麼了?聽著門外隱隱的聲音,琉璃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她也很想問這個問題,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這個男人認定她是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凡事不能和他一起承擔的溫室花朵?

屋裡的水汽漸散,琉璃在窗下的條案前坐了下來,白亮的銅鏡里映出的那張面孔不像前些日子瘦得那麼明顯了,這種坐著馬車的長途跋涉當真比想像的更艱苦,卻也比想像的更有趣,她已經學會了騎馬,揀回了大半兩年多沒碰的琵琶,如果不是阿古太過銳利的眼神,大概連學過的歌舞都能溫習幾遍……

「剝、剝」門上響起了兩聲輕叩,邸店的夥計這時候怎會來?琉璃納悶的看了一眼,隨即便聽到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溫潤聲音,「琉璃,是我。」

琉璃騰的站了起來,下意識的便想立刻過去把門栓扣上,好容易才忍住了,冷冷的揚聲道,「夜深不便,裴長史有何見教,請明日再說。」

門口沉默片刻,傳來一聲嘆息,「我是送餛飩過來的,阿燕她們也餓了,不如讓她們先吃,我放下餛飩便走,可好?」

該死的,他永遠知道怎麼說話最讓人無法拒絕!琉璃只覺得胸口小小的火苗騰的燃了起來,聲音更加冷了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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