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痴情女》的故事

「早晨好。」

「早晨好,瓦倫蒂。」

「莫利納,醒來後怎麼樣,不再感到憂悶了?」

「是的,我象是真的得到了解脫……這會兒,我什麼也不想了。」

「莫利納,如果你感到很好,就別再亂想了。無論想什麼,只會使你灰心喪氣。」

「你呢?」

「我?我也不準備想什麼了,我只想看書。

那是我的救命葯。」

「昨晚的事後悔了?」

「不,我從不吃後悔葯。我越想越堅信,性慾本身是純潔無邪的。」

「瓦倫蒂……我還未曾有這般快樂過,只是在幼時,每逢媽媽給我買個洋娃娃抱,我才這般高興。」

「你能不能再想個優美動聽的電影故事……等我看完書,你就能邊燒飯,邊給我講故事。」

「好的,你喜歡聽什麼樣的電影?」

「你自己真正喜歡的。這回不要考慮我喜歡不喜歡。」

「是實話?」

「是實話,莫利納。你知道我現在想聽什麼?

說來有些可笑……」

「我想知道在你母親買的玩具中,你最愛什麼?」

「洋娃娃……」

「哈哈哈哈……快叫他們把門打開,要不,我要尿在褲子里了……」

「你為什麼笑得這麼厲害?」莫利納詫異地問。

「因為……哎喲,我笑死了……哎喲,我最終會成為精神分析醫生的……」

「那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我只不過想證實一下我自己和那,那玩具之間的關係……你能肯定你小時候喜愛的不是玩具士兵之類的東西?」

「是的,我最喜愛有著金色髮辮的洋娃娃,它能眨眼睛,一身巴伐利亞人的服裝。」

「哎喲,快叫他們開門……我受不了了,我真不敢相信你這話……」

「我覺得,這是你笑得最厲害的一次。我敢發誓。」

燒飯的時候,莫利納講起了他的第六個電影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墨西哥的某個海岸城市。

一座氣派雄偉的別墅,通夜燈火輝煌。破曉時分,一場化裝舞會己接近了尾聲。絕大多數的客人早早回家就寢了,只有幾對舞伴還留下繼續跳著,其中一對甚至還依舊戴著面具。維拉克魯斯的火曜日懺悔終於宣告結束,太陽升起來了,四旬節來到了。那對仍戴著面具的舞伴最引人注目:她高挑個兒,纖細的腰,頭髮從中路分開,披散到腰間,小巧的鼻子筆直挺拔,額頭上套了個錢幣串成的箍。而他則身材魁梧,黑黝黝的皮膚,一臉濃密的大鬍子,波浪式的捲髮一邊倒。

「他對她說,樂隊將演奏最後一段舞曲,這該是卸面具的時候了。可她不同意,說是黑夜將以他倆各自不明對方身份而告終,因為他們將永不再相遇。他固執地除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他那漂亮英俊的臉。他還再三對她說,他要等她一輩子,決不讓她滑出自己的手指縫。他一低頭,無意之中看到了她手指上戴著一枚罕見的嵌寶戒指,便忙問這戒指是否代表正式訂過婚了。她回答說,正是如此。她要他坐在車內等她出來,她得重新作一番化妝。他聽從了,在外面等啊等啊,然而她再也沒出現過。影片鏡頭轉到了墨西哥的首都。小夥子原來是一家主要日報的記者,一天下午,他正在報社伏案工作,偶爾注意到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拼拼湊湊,編成了一起醜聞,披露某個紅極一時的女演員兼歌手引退之後,正與某個實力雄厚的大亨一起隱居。文章沒有提及這個大亨的姓名,但明眼人一看便清楚,他是使許多重要人物都感到畏懼的巨頭,大致屬於黑手黨一類。文章還配有大量的照片。青年人看著照片,不由得沉思起來:這個美麗的女人曾因演時事諷刺劇而一舉成名,成了非常成功的舞台演員。但她的藝術生涯還剛剛開始就宣布引退了。

不知怎地,這女人看來相當面熟。在一張照片上,他發現她高舉香檳酒杯的手上也戴著一枚罕見的嵌寶戒指,一團疑雲頓時消散了。他不露色聲地打聽到了這起正在醞釀之中的醜聞始端。同事們告訴他,這段消息一經發表,一定會轟動。眼下他們要做的只是設法搞到更多的照片,譬如她在台上的脫衣照。一句話,見報時間指日可待。

青年記者還弄到了她的地址,因為同事們正在暗中監視她。他專程登門去拜訪了她,她居住的超現代化公寓住宅使他驚訝不己。房內的燈光是清一色的暗裝置,使人說不上燈光究竟來自何方,所有的傢具全套上了潔白的塔夫綢。她坐在長沙發上,認真地聆聽他的話,青年記者敘述了醜聞的經過,自告奮勇替她去銷毀所有的照片,不讓那篇文章見報。她連連向他道謝。青年記者問她,關在金色鳥籠里是否真的幸褐?她表示不希望聽到他這樣的話語,但是她也向他吐露了真情。原來,她雖然爬到了成功的頂峰,但在經歷了可怕的折磨之後,已經心力交瘁。她輕信了一個男人,受了他的騙。那個男人極其富有,帶著她游遍了世界各地。可一回到家,他變得越來越嫉妒,把她禁錮在家中,唯恐別的男人與她接觸。

她厭倦了這種喪失自由的囚犯生活,哀求他讓她重新回到舞台上去,但他冷漠地拒絕了。青年記者說,為了她,他願豁出一切,他不怕那個大亨,她兩眼正視著他,拿出了一支香煙。青年記者走過去為她點火,順勢親吻了她。她沒有躲避,而是緊抱著他,嘴裡不住地說:『我要你……』兩人在一陣衝動之下,全失去了自制力……當他向她建議一塊逃跑時,她害怕了。青年記者叫她不要膽怯,兩人在一起能走遍天涯海角。她提出暫緩幾天,青年記者卻斬釘截鐵地說,要麼現在,要麼永遠不。他拉她,推她,搖她,想讓她去掉懼怕心理,而她的反應則恰恰相反,認為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她不想再成為男人的玩物,這次她要自己作主了。青年記者聽罷,大步流星地走到門口,他永遠不想再見到她了。

她猝然發怒了,叫他稍等片刻。她走近卧室,拿出一疊鈔票,說是作為他幫忙銷毀文章的報酬。

他一使勁將錢統統甩在她的腳跟前,然後揚長而去。走到街上,他不由得有幾分懊悔,知道自己過於魯莽了。他一時不知幹什麼才好,最後來到酒吧,拚命地往肚裡灌酒。透過酒吧內瀰漫的煙霧,他隱約看到鋼琴前坐著一個盲人,他正在彈奏一首緩慢、悲傷的曲子,這正是他倆在懺悔日舞會上跳的一段舞曲。青年記者喝著喝著,開始為舞曲填詞,並張口唱了起來:『儘管你是……一個囚犯,在你隱居的家中、在你心中仍低語著……我愛你。你的眼光照亮了陰影,你的微笑帶來深深的痛苦,你的雙唇,我記得……曾說過謊言……我捫心自問,我是否愛過這兩片紅唇,它們的吻如此熱烈,如此熱烈……「次日,報社上上下下忙作一團,人人都發動起來尋找那篇文章。顯然,人們是不可能再找到它了,因為青年記者己把它鎖進了自己的抽屜。

文章不見了,主編便取消了這個選題,青年記者這才鬆了口氣。遲疑了一會兒,他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中,他請求她原諒,末了還提出要與她再見上一面。她答應了。就在她收拾停當去與青年記者約會的當兒,不禁又猶豫起來。這時,那個大亨走了進來。大亨年過半百,頭髮已呈灰白色,身體也胖得有些笨重,不過作為一個男人,模樣還算可以。他見她要出門,忙問她去哪兒,她回答說是去買東兩。他立即要陪她去,她婉言謝絕了,大亨起了疑心,但他沒有公開指責她,裝出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去吧,想買什麼就去買什麼吧。』他一旦發現她在撒謊……當然,他不會對她本人進行報復。他很清楚,沒有她,他是無法生活下去的。可他要向任何膽敢接近她的男人報復。大亨告辭走了,她也出門了。

這時青年記者正坐在一家時髦的酒吧里等著她,他不時地看著手錶,慢慢地意識到她是不會再來了。他又要了雙份威士忌。又過了一小時、兩小時,他已完全醉了。他動作僵硬地出了酒吧,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吩咐工友給他端杯咖啡來,他想用工作來使自己忘記一切。第二天,他來得很早。主編見他如此勤奮,很是高興,因為這天正值發稿最緊張的時候。他一心一意地工作,早早地交出了主編布置的文章。青年記者離開了報社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又轉到了她家附近。他實在剋制不住,還是按響了她公寓的門鈴。此刻正是下午五點,她與大亨在一起用茶點。大亨送給她一件意外的禮物——祖母綠項鏈,這是專門為昨天挑起不愉快的事而表示道歉的。聽了女僕的稟告,她吩咐回話不在家。說話之際,青年記者卻一頭闖進了屋裡。看見他已經進來了,她也就順水推舟,把文章事和盤向大亨托出。青年記者見不得她挽著大亨手臂的親熱模樣,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說這件事整個兒地使他感到噁心,現在他所想的就是永遠忘卻她。說罷,他氣呼呼地走了,但他把一張紙遺忘在桌上了。她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他專為她譜寫的歌詞。大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熱淚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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