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法國歌女》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巴黎,那時德軍佔領巴黎才兩個月。納粹軍隊排著耀武揚鹹的縱隊穿過凱旋門,一面面井字旗在埃菲爾鐵塔等建築物上迎風飄揚。不遠處,一小隊兵士沿著一條典型的巴黎街道行走著,不一會兒就開進了一家肉鋪。肉鋪里有個老屠夫,長著尖尖的腦袋,後腦勺扣了頂小帽。一見德軍衝進店堂到處搜索,老頭立即驚恐不安起來。

「德軍從隱蔽的地窖中搜出了屯積的糧食和各種供應品,這些都是黑市商品。店鋪外面圍了一大群人,他們當中大都是家庭婦女和戴著貝雷帽的法國男人。正當德國士兵要離開時,一輛小型輕便貨車開到了這條街上。坐在司機旁邊的人看到了德軍和人群後,命令司機將車停在路邊。司機的臉殺氣騰騰,長著一雙鬥雞眼。那個發命令的人注視著卡車車斗,裝卸工拉下了防水布罩,設法遮蓋住車上運的貨物:更多私藏的糧食和供應品。卡車掉頭溜走了。

「過了一會兒,卡車在一家典型的巴黎酒吧前停下,那個發命令的人走進了酒吧。他長著一條瘸腿,畸形足的鞋下墊了一塊很大的木塊。他打電話向黑市商人報告了屠夫被捕的消息,臨掛電話前,他還敬了一下禮:『馬基萬歲!』他們都屬於一個叫『馬基』的地下組織的成員。

「入夜,巴黎市中心的著名音樂廳舞台上正在演奏一首樂曲。觀眾首先看到的是一群合唱隊姑娘。她們個個具有仙女般輕盈優雅的體態,足以令人流連忘返。當合唱樂曲結束時,燈光驟然熄滅,整個舞台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接著有一束燈光象霧一樣飄然升起,漸漸地顯露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女人撩開層層霧紗,唱起了一支歌曲,她先是用法語唱,隨後用德語重複了一遍。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台上,突然一道燈光在她腳下閃耀,她朝前跨出了一步。她每朝前走一步,就有一道燈光閃起,最後整個舞檯布滿了一道道水平線似的燈光,使舞台上頓時呈現出一座光的階梯。音樂廳的一個包廂里坐著一位年輕的德國軍官,他長得十分清秀,金髮碧眼白膚。當這位身材高大、淺黑膚色的女歌手萊妮向觀眾頻頻鞠躬致謝時,她的視線與德國軍官相遇了。

「萊妮回到化妝室,發現裡面放了一束美麗的鮮花,然而花束里沒有獻花人的名片。就在這時,合唱隊中的一個金髮姑娘敲門進來了,她顯得異常激動,因為她想讓萊妮——她最尊敬的女藝術家——首先知道她的秘密:她懷上孩子了。萊妮有些擔心,她知道姑娘還沒有結婚。姑娘要萊妮不必擔心,因為腹中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德國軍官,他非常愛她,準備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就娶她。然而一瞬間,合唱隊姑娘的臉上卻烏雲密布,她告訴萊妮說,她害怕會出什麼事。萊妮追問她究竟是什麼,她只是說:『哦,也許不會有什麼事,只不過是我的愚蠢想法而已。』說完,她就告辭了。

「萊妮一個人呆坐著,設身處地地在想自己能否愛上侵犯了她祖國的人。她的視線偶爾又落在鮮花上,不由得心生疑團,連忙問貼身侍女,這些鮮花叫什麼名稱。侍女告訴她,這些花生長在德國境內的阿爾卑斯山上,是特意運到巴黎來的,代價昂貴得驚人。

「此時,合唱隊的那個金髮姑娘正摸黑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中。她抬頭望著一幢老式的公寓大樓的最高一層,見樓上還亮著燈,臉上頓時容光煥發,微笑開來。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古玩表,方知時間正是午夜。那亮著燈光的樓上開了一扇窗子,一個小夥子探出身來,向她報以微笑。看得出來,這個德國青年中尉正深深地愛著她,他從窗口扔出了鑰匙。就在姑娘走到街心去撿鑰匙時,一個人影一閃而過,畸足人出現了,原來他一直在跟蹤著她。恰恰在這個時候,一輛轎車開來,他跳進車內,飛快打了個手勢,於是那個長得一臉兇相、罪犯模樣的司機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一聲尖銳刺耳的響聲過後,車子飛衝出去、撞倒了在街中央撿鑰匙的姑娘。轎車逃之夭夭,直到消失在空曠無人的夜幕之中。目睹這一切的德國軍官絕望地奔下樓梯。當他抱著她的時候,她還在他的懷中呻吟,喃喃地叫他不要害怕,說孩子會健康地降生人間,他的父親會引以為榮的。但是她死去了,雙眼無神地圓睜著。

「次日上午,德國軍官找到了萊妮,要她如實地交待她所知道的一切,因為他發現她是死去的姑娘的好友。萊妮除了說那姑娘正與一個德國中尉相愛以外,其他一無所知,可警察並不信,扣留了她兩個小時。這時他們接到了一個內線電話,電話中的一個聲音命令他們立即釋放萊妮,讓她當晚還能照常演出。萊妮害怕到了極點,可到了晚上她還是登台歌唱。當她回到化妝間卸妝時,又看到了比昨晚更多的阿爾卑斯山的鮮花。

她正起勁地尋找著名片,身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嗓音,勸她不要再找了,因為這回他親自來獻花。萊妮猛一轉身,嚇了一跳,一位年輕的德國高級軍官站在她面前。她問他是淮,她已看清這就是那個坐在包廂里的德國人。他回答說,他負責德國在巴黎的反間諜活動,他這回來是想就早晨她所遇到的麻煩表示歉意。萊妮還問他,這些花是否來自他的國家?他回答說是的,它們種植在他的家鄉上法爾茲,那地方離位於白雪覆頂的山峰間的一窪湖泊不遠。這天晚上,軍官沒穿制服,只穿了一身燕尾服。他邀請萊妮演出後到巴黎最好的一家有歌舞表演的餐館就餐。在黑人樂師演奏的爵士樂伴奏下,德國軍官問萊妮,為什麼她的名字是德國人的,卻姓法國人的姓。萊妮說,她是德法邊境線上的阿爾薩斯人。但她堅持認為她從小就受到法國文化的熏陶,只愛法國,只希望做有益於她的祖國的事。德國軍官向她作了一番解釋,點了一種德國白蘭地。一剎那間,萊妮很想激怒他,故意點名要一杯蘇格蘭威士怠。事情很清楚,萊妮不會真正領受他的款待。

在整個晚餐桌上,她只是用嘴唇微微呷了點酒,便推說自己太累了,請他送她回家。

德國軍官的私人汽車停在她的住處前面。

萊妮譏諷地問他,他是否有在將來某天再來審問他的打算?軍官連連否認自己從未有過類似的想法。她下了轎車,軍官吻了吻她戴著手套的冷冰冰的手,並問她是否單獨住,害怕不害怕。

她回答說不,她的後院住著一對上了年紀的看門人。話是這麼說,可當她轉身朝她那幢住所走去時,注意到頂樓窗口上有個影子一晃閃過,她不禁一陣戰慄。然而軍官在一旁卻什麼也沒看到,可愛的萊妮已使他眼花繚亂了。萊妮請德國軍官把她帶走,她說,今晚她的確感到有點害怕。

「他們來到了軍官的公寓。軍官的住處實在是奇特:雪白的牆壁上沒掛一幅畫,高高的天花板,房裡的傢具寥寥無幾。但在這空空如也中,卻能看到昂貴的物品構成的氣氛。窗帘是清一色的雪白薄綢做的,房內有幾座白色的大理石雕塑,雕塑手法非常現代,並不完全因襲希臘風格,表現的大都是裸體男人。軍官吩咐男管家去安排一下客房,這位男管家用古怪的目光朝她看了一眼後才去辦事。這時響起了一陣奇異的樂曲,萊妮感慨地說,她對他那個國家唯一所愛的就是它的音樂。微風飄進了敞開著的高大窗扉,雪白的薄綢窗帘飄飛而起,吹滅了點燃的蠟燭,房內一片漆黑。不一會,月亮照進了房間,灑落在她的身上,使她看上去象一座高大的塑像。她的身影彷彿象古希臘的雙耳細頸酒瓶。只聽到軍官在說,『你是一個多麼不可思議的人啊,美得不同凡人,你一定具有高貴的血統。』他的話語使她感到有些寒顫,好象有點預感到,在她人生道路中將有某些重大的事件要發生,而其結果幾乎可以肯定是悲慘的。她的手顫抖著,手中的鏡子滑落到地板上,打得粉碎。德國軍官握住她的手,問她是否太冷了?她搖了搖頭。就在這時,音樂變得響亮起來,在小提琴莊嚴的調子奏起時,萊妮大聲問道:『這首樂曲的旋律想表明什麼?』他承認這是他最心愛的一段音樂,小提琴的起伏象是一條德國河流的河水。這條河由男神支配著,這男神其實是個凡人,由於他愛祖國,變得無往而不勝,象神一樣。音樂深深地打動了他,他雙眼噙滿了淚水。為了掩飾自己的激動心情,他走到了窗前。一輪圓月掛在巴黎城的上空,房子周圍的大地一片銀色。」

「你喜歡這部影片嗎?」莫利納問。

「說不上喜歡不喜歡。你呢?」

「如果我有機會重新看一部電影,就一定選這一部。」

「為什麼?這影片宣傳的純粹是納粹主義的破爛貨。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嗎?」

「瞧,我最好還是閉嘴啦!」莫利納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你瘋啦!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不要以為是你惹我傷心掉淚的,我只是想起了……他。要是能與他在一起,講講我所鍾愛的影片,而不是和你在一起,那該有多好。今天我一整天都在想他。三年前的今天,我碰上了他,這正是我現在哭的原因。」

「我告訴你,真的,我不是存心惹你傷心的。你為什麼不跟我談談你的朋友?談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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