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匣內為何物

敘了一會兒話,唐老爺唐太太便領了眾人往飯廳去,巧娘往飯廳里一看,下巴差點掉了。那個飯廳比自己家的院子還大不說,那個吃飯用的橢圓形梨花木桌,也大的嚇人,估計寬寬鬆鬆坐下三十人也沒問題。

吃飯時的菜式自然是豐盛的。唐少華坐在貴姐兒旁邊,見慶氏挾了一筷子菜待要放到貴姐兒碗中,忙阻止道:「貴姐兒小時候吃東西,挾不著的,就站到椅子上伸長手去挾,愣是不喜歡別人挾給她。這習慣怕還沒改呢!娘只管自己吃,她若真要別人挾,我再挾給她。」慶氏這才也想起貴姐兒小時候確實最怕別人挾菜給她的,不由笑道:「隔了兩年,倒忘了貴姐兒不愛人給她挾菜的事了!」

並非不喜歡人挾菜,只是不喜歡你們用自己的筷子挾菜給我而已,若是另外拿了乾淨的筷子挾給我,倒是沒問題的。貴姐兒見慶氏那筷子菜沒有放到自己碗里,鬆了一口氣,笑著說:「我自己挾得到的,不用麻煩別人。」

唐太太見貴姐兒吃相斯文,有湯湯汁汁要滴下時,就忙著移過碗,讓那湯湯汁汁滴入碗中,又讓人拿了一條小毛巾給她,時不時印一下嘴角,跟她想像中鄉下小女孩粗魯的樣子並不同,一時又喜歡了她一分,暗暗點頭想:若她爹能考中進士,倒真是一門不錯的親事。

用完飯,倒上茶來喝了,正敘話,方逍帶了她的婆娘李敏華和妾侍夏至所出的小女兒方文鳳來了。

貴姐兒這是第一次見到二舅母李敏華,見她約三十多歲,身段苗條,打扮入時,只是臉上卻微微有郁色。見貴姐兒忙著上來行禮問安,李敏華一把摟住了,笑著向方文鳳道:「這就是你小姑的女兒貴姐了,快過來見過妹妹。」

方文鳳今年七歲了,長的嬌滴滴的,雖是庶出,但是方逍只得這個女兒,一向捧在手心裡疼愛。她又一向養在李敏華身邊,心裡眼裡只有李敏華一個母親,倒把親娘夏至放到腦後。李敏華出入倒帶著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李敏華所出。

因方文鳳大著自己一歲,貴姐兒已先行搶上去行了禮,叫了一聲「姐姐」。方文鳳忙也過來叫妹妹,一邊見貴姐兒扎了兩隻小羊角,滿臉孩子氣,穿的衣裳雖嶄新,卻不是京城裡的式樣,一看就知道是剛從鄉下來的,嘴角不由微不可察的翹了翹,真是鄉下土包土吶!

貴姐兒早瞥見方文鳳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暗暗好笑,住在京城裡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嘴角不由也翹了翹,誰是土包子,還不知道呢?

方逍常帶了方文鳳過來唐家,因此方文鳳跟方文龍和唐少華也極熟,小的時候有一回看中方文龍的望遠筒,本以為一說方文龍就必定給她的,誰知道方文龍說要留給遠在鄉下的貴姐兒,從那時起,她就把貴姐兒當成跟她爭寵的假想敵。這些年雖淡忘了要不到望遠筒的事,但貴姐兒三個字卻烙印在心頭。這下見到真人,穿的鄉里鄉氣,不由打心眼看不上。哼哼,文龍哥哥他們打小就偏著你,我還以為是什麼小天仙,原來是一個小村姑。

卻見奶娘牽了唐少易的手出來見過鄭明發和巧娘,原來唐少易咳嗽,晚上睡不好,今早才睡的,這會兒才醒。巧娘聽得唐少易咳嗽,笑道:「易哥兒自小就體弱,還得好生看著。若是吹了風,著了寒氣的咳嗽,我們鄉下倒有一個土方子,專門治小孩子咳嗽的,並不傷身。不過每晚臨睡之前,拿麻油炒一個雞蛋,再灑點薑絲下去,熱乎乎的讓孩子吃下去,吃它三四次,去了寒氣,那個咳嗽也就好了。」

慶氏嘆道:「大夫倒是開了葯,只是每回煎好葯,千哄萬哄的,易哥兒都只喝了幾口便不肯再喝了,硬灌著下去,有幾回還噎的全吐了出來,要讓他喝個葯,倒鬧的我一身汗!若是有不傷身的土方子,倒是可以試試的。這個麻油姜未炒雞蛋,都是極家常極易得之物,今晚臨睡就炒一個讓他吃。幸好他跟他哥哥一樣,都喜歡吃雞蛋。倒不怕他再鬧著不吃的。」

巧娘瞧瞧唐少易,見他雖瘦小,眼珠漆黑,看著卻是一個機靈的,不由對慶氏道:「你當初叫老道測一個字,不想真有了易哥兒,這會也長這麼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哪!」

說起老道所測的字,慶氏也笑了,指指在旁邊侍候著的綠泉說:「當初綠泉跟我寫了同樣的一個字,不想老道卻說綠泉會生一位千金,果不其然,綠泉後來生的便是一位千金。對了,怎麼不見少月?」慶氏後邊這句話卻是問綠泉的。綠泉笑著說:「我剛叫□抱了出去走走呢!」

唐太太聽得慶氏說起老道測字的事,也笑道:「聽你們這般說,那個老道確實是不簡單的,並不輸於欽天監監正家的小孫子了。」

欽天監賀監正掌觀察天象,推算四時節氣曆法等,又因他善一項梅花易,斷事極准,在本朝中名望甚高。他家的小孫子賀年打小於易學方面便有天分,又善於為人看相,現下不過十一歲,已是名滿京師,人所共知。只是賀監正有言道:「善為人易者,恐泄天機,怕招來禍事,還是不要輕易為人測算的好。」因了這句話,賀年卻不輕易為人測算了。只是他小小年紀,有此項本事,一說起他來,人人都要豎大拇指的。

唐明山想起老道的樣子,沉吟一會說:「當今皇上初登基時,身邊有一位最得力的國師,後來聽聞國師雲遊去了,這些年也再沒聽過國師的蹤跡。我猜著,曾老道只怕跟國師有莫大的關係,才有那麼大的本事。」

唐太太弟弟本是皇商一系的旁支,於朝內一些事當然有怕耳聞,這會兒聽得唐明山說起先時名滿天下的國師,介面道:「當今皇上能坐上皇位,全靠國師一手安排。為何肯放了國師離開?」

「這國師,據聞本是星月派傳人之一,測算之術出神入化的。皇上雖靠了他才坐上皇位,卻還是怕他知道的太多,時有疑忌,國師心中有數,這才雲遊避禍去的。」唐老爺從別外聽聞了另一個版本的傳說,這會兒也拿了出來加入討論。

眾人討論得半晌,一致認為曾老道若不是國師,那也和國師有莫大的關係的。

當年,賀監正多得國師指點,推算曆法之術才日漸精進的。他在殿前與國師一場射覆比試,當時振動朝野,成為傳奇。比試過後,賀監正就正式要拜國師為師,國師卻不肯收他為徒,只以友輩待之,互相討論易學而已。

說起當年國師與賀監正那場射覆比試,眾人到現在還是津津樂道,忍不住又討論了一遍。原來當年那場射覆比試,還實錄在案,後來被人編為傳奇和野史,說的繪聲繪色,連國師當時的動作和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等,也描述的詳細,彷彿當時全在場一樣。

貴姐兒聽得明白,原來所謂射覆,是一種有趣的預測遊戲,方法是將要猜測的物品置於密封的容器中,讓射覆的人起卦,通過分析卦象、卦辭來測出容器內所置何物。

當年皇宮宴客,趁著微醉,眾官員大膽要求國師與賀監正來個射覆比試,蕭帝登基時日不久,玩心猶存,也大聲附和,早揮手叫來一個內侍,密語幾句。沒多久,內侍便端了一個置有物品的匣子進來了。蕭帝笑眯眯讓賀監正與國師射覆匣內所置何物。

賀監正與國師同時起卦,兩個人得了一個相同的卦,都是「水山蹇之火雷噬嗑」。

賀監正得出卦後,推測良久方道:「蹇卦內為艮,外為坎。艮為止,變卦為震,震者有兇險。坎者屬性盜,唯有鼠性善盜。上爻爻辭是『荷校滅耳,凶。」意為取下荷在肩上的木,用來叉住匣內所置之物的耳朵。因此,匣內所置之物,應是一隻被叉住耳朵的老鼠。

端了匣子進來的內侍忙向前回稟道:「匣內所置的,正是老鼠!」賀監正鬆了一口氣,抬眼問國師道:「國師還有何言?」

群臣平日見蕭帝對國師言聽計從,心中難免有些芥蒂,這會兒見賀監正覆對了匣內所置之物,自然也想聽聽國師怎麼說。國師神色如常,笑道:「蹇卦外卦為坎,坎為盜,為隱伏,為鼠而能盜,說明匣中所裝為活老鼠。今日為酉月子日,子日旺鼠,酉月屬金,金者地數為四,象徵匣中老鼠卻有四隻。」

內侍已回稟匣內所裝確是老鼠,只是賀監正覆得只有一隻老鼠,國師卻說有四隻,不知誰覆的對!群臣暗暗猜測,只聽國師又接著說:「蹇卦外卦坎水變為離火,離卦九四爻之爻辭說:『死如,棄如。』,因此,日偏以後,活鼠就要變死。」

待得國師說完,內侍打開匣子給眾人看,卻只有一隻活老鼠,群臣忍不住質問國師道:「國師不是說道匣內老鼠共有四隻嗎?為何只有一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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