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東京來的人

鳥飼重太郎來到香椎車站的水果店前面。

「稍微打聽些事情。」

正在揩拭蘋果的老闆也就是四十歲上下,馬上轉過身來。任何商店老闆對於打聽事情的人都不會表示歡迎,重太郎說明自己是警探,老闆才認真起來。

「這間店鋪晚上營業到幾點鐘?」重太郎開始問道。

「一直開到晚上十一點。」老闆鄭重回答。

「那麼,九點半左右出車站的旅客,都可以見得到吧?」

「九點半?是啊。看得到。九點二十五分車到,這裡看得到。那時候店裡不忙,買水果的客人不多,可以看得清楚。」

「那麼,二十號晚上那個時候,有一個穿西裝、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帶著一個二十四五歲左右穿和服的女人,從車站出來,你見過沒有?」

「二十號晚上?時間離得太遠了。」老闆斜著頭沉思。重太郎也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個難題。事情早已過了四五天。也許單提日期沒有用處,不如改變另一種問法。

「幾天以前,海岸有人自殺的事情,你知道嗎?」

「不是有一大早晨發現死屍嗎?我聽人家講過,在報紙上也看到了。」

「對極了。那天就是二十一號晨。二十號就是那一天的頭天晚上,記得起來嗎?」

「噢,是那天嗎?」老闆敲打著前額說,「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頭一天晚上,我看見過。」

「啊?看見過?」重大郎雙目閃出光輝。

「是啊,看見過。就是因為第二天出現了自殺事件,我才記得清楚。那天晚上,九點二十五分車的旅客,從車站出來大約只有十個人。這一班車的旅客一向很少。裡面就有你說的那個穿西裝男人和穿和服女人。我以為他們兩人要買我的水果,誰知他們只是望了望這邊。」

「到底買了水果沒有呢?」

「沒有買,就一直向電車站那邊走過去了。倒叫我好不失望。那知第二大早晨就出了那樣的事。我自己還在想,說不定就是這兩個人自殺,沒想到真猜中了。」

「還想得起兩個人的相貌嗎?」重大郎盯緊了問,老闆托著面頰在想。

「當時離得遠,車站照出來的燈光又是逆光線,只能看到人影,看不清面孔。報紙上登過那男人的照片,我不敢斷定。」

「嗯,」重太郎放下肩膀。「服裝怎麼樣呢?」

「這就更不記得了。向那邊走時,雖然望了一眼,大概是男人穿西裝,女人穿和服,這只是一晃的印象。」

「衣服的顏色、花樣清楚嗎?」

「不清楚。」水果店老闆微微一笑。重太郎略感失望。店裡正有一位顧客挑選蜜柑,把兩個人的問答聽得清清楚楚。

「那麼這兩個人是向著香椎電車站的方向走下去了,也就是海岸那邊吧!」

「不錯,不錯,一直走過去就是海邊了。」

重太郎道聲謝,便離開了水果店。

一邊走,一邊思索,這件事了解得也差不多了,可惜的是他沒有看清那兩個人的臉,不過,一定是佐山憲一和阿時兩個人。他們是二十號夜晚九點二十五分從博多坐火車到此的。那麼,一定是九點十分左右在博多登車。兩地只相差十五分鐘的時間。

佐山接到女方的電話,立刻離開旅館,那時是夜晚八點鐘,離著從博多車站上火車還有大約一個鐘頭的時間,他又幹了些什麼事情呢?這頂調查真是困難重重,幾乎絕望了。博多街道廣闊繁雜,如何能摸出頭緒。鳥飼重太郎一邊思索,一邊向香椎電車站走去,後邊忽然有人大叫「喂,喂,」招呼他止步。

重太郎轉過身形一看,原來是個公司職員模樣的青年男子,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笑容,正趕上來。

「你是警察嗎?」

「是的。」重太郎仔細打量,那個人拿看一口袋蜜柑。原來是在水果店買水果的客人。

「剛才我買蜜柑的時候,在旁邊聽到你的問話。」那青年已經站到重大郎的身邊。「說實話,我在二十號夜晚九點半鐘左右也看到了那兩個自殺的男女。」

「噢!」重太郎睜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周圍,發現一間又像茶館又像餐館的小店。重太郎就帶那青年進了店子,喝著加了顏色的砂糖水似的咖啡,望著對方。

「請你仔細他說吧。」

「不行,只能說個大概,說不詳細,」青年搖著頭說。「買水果的時候,我聽見你的問話,覺得我的話也許可以供你參考。」

「那也好,請說吧。」重太郎點頭。

「我是當地人,可是在博多一間公司打工。」青年職員開始了。「那對自殺的男女被發現的頭一天晚上,也就是二十號晚上,我似乎也看見了這一對自殺的男女。我是九點三十五分到香椎電車站的。」

「等一等,」重太郎用手做了個稍停的姿勢。「是電車嗎?」

「是啊。我坐的是賽車場前九點二十七分開出的電車,用不了八分鐘就到了這裡。」

賽車場在博多東端的箱崎,從博多灣可以看到那地方。

「原來如此。這麼說,你是在電車裡面看到這對男女的了。」

「不是,不是在電車裡面。那一班電車是前後兩輛車卡,我坐的是後面一輛。乘客很少,他們如果也坐後面一輛,一定能看到的。所以他們一定是坐在前面那輛。」

「到底是在哪裡看到的呢?」

「出了收票站,我往家走。那天晚上,我在博多喝得有些醉熏熏的,腳步很慢。所以,在我後面下電車的人,有兩三名追過我。這幾個人都是本地人,我都認識。可是,有一對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女,從後面趕過我,走得很訣。男人穿大衣,女人穿和服。這兩個人就沿著通往海岸的路走了下去。我那時也未十分注意,就回家了,第二天早晨,才知道自殺的事。據報紙說,頭天晚上十點鐘左右死的,我看就是這對男女了。」

「你有沒有看到臉呢?」

「當時就像今天這個樣子,是從後面追過去的,看不到模樣。」

「嗯,大衣是什麼顏色的,和服是什麼花樣的?」

「這可完全記不起來了。那條街雖然有電燈,可是不亮,我又醉熏熏的。不過聽見那女人講了一句話。」

「講什麼?」重太郎的眼睛閃出光輝。「講了一句什麼話了」

「正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那女人對男的說,『這地方可真靜啊!』」

「這地方可真靜啊!」重太郎不自覺地重複著這句話。「男的怎樣回答呢?」

「男的沒有出聲,大踏步走下去了。」

「那個女人的口音有什麼特徵嗎?」

「口音特別清楚。沒有本地口音,完全是標準語。這一帶的人絕講不出這樣的話。從口音來說,大概是東京音。」

重太郎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番煙,點燃一支。吐著藍煙,思索新的問題。

「電車真是九點三十五分到嗎?」

「那沒有錯,我每逢從博多回來晚一些,總是搭這班車。」

重太郎研究著這句回話。這位職員看到的一男一女,和水果店老闆看到的火車站前的一男一女,是不是相同的一對呢?這位職員並沒有在電車裡看到他們,只是認為他們是從同一班電車下來,從後面追過自己的。火車是九點二十四分到香椎火車站。電車是九時三十五分到達香椎電車站。相距十一分鐘。兩個車站距離大約五百米。從香椎火車站去海邊的路,正好經過電車站旁邊,道路、時間都合乎順序。

「我要說的只有這麼多了,」這位熱心的職員,望著陷入深思的重太郎,站起身來,「因為你在水果店盤問這件事,所以把我知道的報告出來。」

「好極了,非常感謝。」重太郎問清了這個人的住所和姓名,深深行禮致謝。多知道了那女人講的一句話,就是收穫。

從小店子里出來,夜色已深了。

「這地方可真靜啊!」這是鳥飼重太郎聽那職員轉述的那女人的話,現在就好像他自己直接聽到一樣,在耳邊縈繞。

從這一句短話,可以了解到三點要素。

①是像東京口音的標準語,不是本地人。從福岡縣起,九州一帶的人都不這樣講話。以博多口音為例,應該說,「這地兒可太靜了。」

②照這句話的意思解釋,這女人似乎是首次來到這裡。

③所以,這句話並不是向那男人要求同音,而是向一個早已知道本地情形表達自己最初的感受的話。男人因此並不答覆,一個勁兒地向前趕路。

扼要來說,男人在以前來過這地方,而女人是在男人帶領下第一次到此處。女的是東京口音,而且正是在推定自殺死亡時間之前(如果是十時稍過死亡,這時只相差三四十分鐘,如果是十一時左右死亡,此時只相差一個半鐘頭。死亡推定時間可以有兩三小時的幅度)。看起來,水果店老闆和公司職員所見的那對男女,一定就是自殺男女的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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