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木箱和麻袋

「沒有木箱,這倒奇怪了。」

田村告別老婆子,沿著原路往回走,嘴裡自言自語地說。

「她說有個口袋,這口袋有文章。」龍雄也奇怪。「是不是老婆子看錯了?」

「不會把木箱看成口袋的。她說肩膀上搭著口袋,大概是電工裝工具用的。」田村輕聲說,「太莫名其妙了。難道真的是電工?現在真是矛盾百出。」

發電所的白色建築物就在眼前。周圍電網縱橫,上面密密麻麻綴著白色的瓷瓶,壁壘森嚴的樣子。

「進去打聽一下。」

說完,田村便走進開滿大波斯菊的門內。甫道上鋪著細砂,到處豎著「危險」的標誌。

進了發電所,各種各樣的機器聲不絕於耳。

「有何貴幹?」門衛走出來擋住去路問道。

「打聽點事,想見一下所長或主任。」

門衛走了進去,出來一位高個子,工作服上的口袋裡,露出一截摺疊尺,自稱是發電所的主任。

「對不起,百忙中來打擾您。」

田村先寒暄道歉。機聲嘈雜,必須高聲叫嚷。

「一星期之前,歧阜縣土歧津市是否給貴所送來一批電瓷瓶?」

「電瓷瓶?」對方的聲音也不亞於田村,大聲喊道:「電瓷瓶常常有到貨,可是一星期前卻沒有。」

「車站有到貨存根,發貨人是愛知商會,收貨人是貴所。是一個木箱。站上說,是電工模樣的人去取的貨。」田村拿出記事本,一面看,一面說。

「凡是材料訂貨,都通過總廠器材科。」主任回答說,「不過,愛知商會從來沒有給我們發過貨。是用木箱?」

「是的。」

「電瓷瓶是不用木箱裝的,大的,如高壓線電瓷瓶,用席子卷好,然後用木框加固;小的,用稻草捲起來,裝在草包里。電瓷瓶包裝,有固定格式,從來不用木箱。」

「這就怪了。」田村故意歪著頭說,「車站裡有存根,說是電工去提的貨。」

「他們搞錯了。」主任堅持說,「首先,所里即便不去提貨,運輸公司也會送來。再者,與工地現場不同,這裡沒有電工。」

彷彿有傷發電所體面似的,主任臉上略顯出不高興的表情。

「您要問的就是這件事嗎?」

田村道了謝,當即匆匆告辭。主任趕忙轉身朝裡邊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田村從充滿噪音的發電所里走出來說。

「木箱不是運給這發電所的。裡面裝的也不是電瓷瓶,想必是那具弔死的屍體。」

「五十九公斤重,」田村走出盛開大波斯菊的院子,放慢腳步繼續說:「大概相當於一個人和木箱的重量。」

「既然那麼重,要兩三個人才能搬得動。」龍雄說。

走完下坡路,兩人便朝車站走去。

「一個人拿不動。」田村點點頭說。

「既然如此,老太婆應當能看清楚,不論眼睛多壞,不可能看不清。」

「可是,」田村反駁道,「老太婆說,當時太陽已經落山,天黑下來了。或許她沒有看清。而且老眼昏花,也不完全靠得住。即便是年輕人,他們的見證也有不確鑿的地方。」

「你認為她把木箱看成口袋了?」

「不,口袋也許也有。日落天黑,離得又遠,也可能沒有看見木箱。」田村斬釘截鐵地說。「咱們來好好推斷一下。發來的是只木箱,只能是木箱,不可能是別的。單是查這一項即可。取到木箱,這夥人在黃昏以後運進山裡。當然要避人耳目。恰巧被山腳下村裡的老太婆看到了。這是意外事故,但還是順利通過了。」

天空上的陽光亮得耀眼。在這將近中午的太陽光下,青木湖的一角在望。湖面極美,與昨天有天壤之別。

田村看了看手錶說:

「十一點四十分。我今天必須趕到松本分社,打電話跟其他幾個人取得聯繫。現在不比原先,彼此要通力合作。」

他額上依舊富汗,倒不是因為秋天的太陽直射的緣故,而是出於興奮。

「然後看情況打算去土歧津。」

「會上歧津?」

「嗯。去查一下發貨的經過。愛知商會大概是虛構的名稱,也許實有此商會。萬一真有這個商會,那也是犯人擅自借用的名義。反正車站託運科一定記得送貨人的模樣。從這條線查下去,准能有點線索。」

「准能有點線索?」龍雄不覺脫口而出,表示懷疑。

「當然牌。怎麼啦?」田村不服氣地反問。

「他們如此處心積慮,不會露出破綻的。而且站務員也未必記得顧客的相貌。因為他們接待的顧客太多了,習以為常。你還記得吧?把屍體捆在行李里託運的那樁案子,當時不論是夕留站,還是名古屋站,不是哪個站務員都記不得犯人的相貌了嗎?」

「晤。言之有理。」田村沒有反駁,「但也不可因噎廢食。不去查一下,心裡不踏實。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嗎?我想,我不便妨礙你的工作,暫時先留在這裡,然後再回去。」

田村已成為報社組織的、追查這個案子的「特別調查組」的成員之一。他要同「特查組」聯繫後才作下一步活動。——龍雄考慮到這一點才這麼說。

田村搭乘開往松本的火車動身走了。地方支線的火車車窗窄,他揮手向龍雄告別。龍雄站在月台上目送火車向南駛去。

這樣陌生的車站,這樣黯然的分別,不免在龍雄心裡引起一陣淡淡的哀愁。車站的木柵欄上,大波斯菊開得一片爛漫。花圃里的花草盡情地吸著白色的陽光。

下車的旅客只有很少幾個人。龍推站在他們後面,走到檢票口,正要把站台票遞過去的時候,旁邊有人「喂,喂」地招呼他。是方才去查到貨存根時碰到的那位副站長站在那裡。

「您是方才報社的人吧?」

名片是田村的,他以為龍雄也是報社的了。副站長好像有話要說。龍雄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副站長的表情,同剛才不耐煩的樣子截然不同,顯得好奇。

「關於木箱那件貨,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有點事要問你一下。」

「哦?」

龍華沒有細說。對方頗為失望似的,可是他說出這樣的話:

「您二位回去之後,我想起了一件事。關於那件到貨,原先有人來打聽過。」

「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龍雄向副站長靠近了一步。

「四五天以前。」

「是個什麼樣的男子?」

「不是男子,是個女的。」

「女的?」龍雄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畸,是個女的?」

「又年輕又漂亮,我們站上難得見到這樣的美人。從口音聽,誰是東京人。」

是上崎繪津子!龍雄心裡怦怦直跳。她居然也來到這裡。

「她問的什麼事?」

「她清清楚楚說出發貨站和貨物名稱。問最近從上歧津站發出的電瓷瓶,有沒有到貨?」

既然連這些事都知道,那麼發運屍體,不,恐怕所有內幕,上崎繪津子都掌握。龍雄好像遭到了電擊似的。

「後來呢?」

「後來,我們回答說,貨早已到達,已經取走了。她很客氣地道了謝,便向出口處走去。」

「訪問一下,這是發現山裡有人弔死之後的事嗎?」

「啊!弔死人在我們這裡轟動一時。我內人還背著孩子去看熱鬧。不錯,不錯。那女人是過了三四天以後來的。」

「哦。原來如此。」

上崎繪津子大概是來調查什麼事的。龍雄又叮問了一句。

「那女人有多大年紀?什麼樣的身材?」

「二十三四歲。身段苗條,舉止高雅。怎麼說好呢?好像是芭蕾舞演員,身材頎長。」

沒錯,準是上崎繪津子。

「我們這條線路,最近直通新渴縣的系魚川。今後從東京來的登山客中,大概也會有那樣的美人。不過,那件木箱貨物,不知和這位美人有什麼公事關係?」

副站長說的,也正是龍雄想知道的。

龍雄走出車站,考慮自己的去向。車站前有簡陋的小吃店,他有點餓了,便走了進去。

當地的風味小吃是養麥面。

等面的時候,龍雄將兩肘支在餐桌上,茫然地吸著煙。當時有一個小夥子躺在角落裡,伸開雙腿,在聽廣播里的小調。

——上崎繪津子來到這車站,問那件到貨。既知道貨物發自上歧津站,也知道木箱里裝的是電瓷瓶。這樁犯罪案的始末根由,她全知道了。對了,她是完全了解根底的。

她什麼都清楚,又來查什麼呢?是來調查貨有沒有到?不,不可能。她是在報上看到發現上吊屍體的消息之後才來的。「貨」已經運到了,她應該判斷得出。

面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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