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綁架

聲音似乎來自遠處什麼地方。耳朵里清清楚楚地聽見有人在喊:「秋崎先生,秋崎先生I」龍雄猛地睜開眼睛。

房東大嬸跪在被褥旁邊,睡衣上面披著和服外褂,肩膀正對著燈光,記得臨睡時,電燈確實已熄掉了的。龍雄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

「秋崎先生,有客!」

房東大嬸的背後,露出田村滿青那圓圓的臉。

「原來是你啊!」

龍雄拿起放在枕邊的手錶看了看,剛過三點鐘。

「你真能睡啊!」

田村滿吉矮胖的身子,一屁股坐了下來,滿臉通紅,好像唱了酒。其實不然,額角上汗津津的,他興奮的時候,老是這樣呼陳呼解,鼻息很重。

「這時候睡覺還不應該嗎?誰像你深更半夜闖到人家裡來。」

房東大嬸見龍雄坐起身來,便下樓去了。

「你這時候跑來,出什麼事啦?」

「是突發事件,你先看看報吧,清醒一下腦子。」

田村從衣袋裡掏出疊成四折的報紙,攤開來,用食指點了點說:

「最新消息,市內版,剛印好的早報。還飄著油墨香哩。你瞧,在這裡。」

龍雄凝目而視。標題佔四欄,字體較其他標題大。

刑警出身的律師事務所職員

昨夜在新宿遭槍殺

四月二十五日十一時五十分許,新宿區XX街,通稱XX衚衕,玉枝酒店(業主宇土玉枝,現年四十一歲)內發生一起兇殺案。昨晚有顧客兩人闖至該店樓上。其中一人被槍殺,另一人在逃,估計他是兇手。該犯年紀三十左右,身穿藍色西裝。另一顧客頭戴貝雷帽,四十歲上下。兩人來到酒店後,年輕者和女招待T子(十八歲),去樓上嬉戲。戴貝雷帽者在店內等候。半小時後。「貝雷帽」上樓,隔門呼喚。據T子供稱,年輕者曾說「此人甚可厭」,遂藏於壁櫥內,令T子謊稱「已走」。「貝雷帽」聽而信之,一度離店而去。年輕者向T子道謝,饋贈千元,囑其下樓。T子下樓後,在店堂內招待客人,發覺「貝雷帽」自外逸入,又聞得二樓一聲槍響。T子至樓梯口察看動靜,見年輕者自樓上狂奔而下,被撞翻在地。後年輕者從酒店旁夾道逃竄而去。T子上樓一看,發現「貝雷帽」躺在被上,已被槍殺。玉枝酒店遂撥「11礦」電話報警。警視廳偵緝一科科長里村率矢口警長等一班人馬趕赴現場勘查。被害者側腹中彈一發,倒地後,口內復中一彈,死體修不忍睹。死者上衣袋內有名片,印有「港區麻布XX阿瀨沼律師事務所職員田丸利市」字樣,估計為死者本人。據稱兩人均初次到玉枝酒店。警視廳在淀橋署特設專案組,開始搜索兇犯。瀨沼律師現出差在外,不在東京。據該所值班員稱,死者田丸原系列警,五年前入所供職。警方現正錄取T子口供,據稱有賣淫嫌疑。兇犯所用兇器為柯爾特式手槍。經解剖已取出屍體太子彈,將由化驗科精密鑒定。

「這條消息,剛剛趕上凌晨二時B報最後一版發稿。正好我值夜班,從派駐警視廳的記者那裡接到這條消息,不覺大吃一驚。瀨沼律師不是你們公司的法律顧問嗎?」

是的,沒錯。——一龍雄沒有出聲,只在心裡那麼回答,好像說話給自己聽。睡意頓時煙消雲散。龍雄趕緊把自己散漫的思考力集中到一點上。

「是吧?那個瀨沼律師。」田村又叮問了一句。

「是的。」

—貝雷帽,那個戴貝雷帽的人。在紅月亮酒吧里,在東京站的候車室里都見過他。咽!對了。當時,瀨沼律師同他在一起,正談著什麼。

「我以為這同資公司『倒票爺』事件有關係。不,肯定有關係。這是我的直覺。你有什麼線索沒有?」田村口沫四濺,急匆匆地說。

—等一等。龍雄抱著頭苦思冥想。迄今為止,自己一直把瀨沼律師當作對方的人。看來是錯了。既然事務所的職員當過刑警,不正是受律師委託,在秘密調查詐騙案嗎?這麼說來,是瀨沼律師派「貝雷帽」、這個原刑警追查什麼事了。——力雄想到這裡,眼前浮現出「貝雷帽」在紅月亮酒吧和東京站候車室里的身影。瀨沼律師在候車室同地交談,或許是商量什麼事。要麼是聽他彙報情況。

「嗯——這樣的話,也不是沒有線索。」龍雄一邊追索自己的思路,一邊突如其來地說。

「聽著,瀨沼律師恐怕也在追蹤那件案子。不愧為律師,在你神不知鬼不覺之中,已經幹起來了。他們已找到詐騙犯的線索。結果當過刑警的那個人,在跟蹤追查時,反被所害。」

是的,肯定是這樣。——龍雄暗自思忖。自己墮入五里霧中,尚在摸索彷徨之際,瀨沼律師已經一直深入到案件的核心。這就是內行與外行之別。龍雄不能不承認,自己是力所不能勝任的。不論自己有多大幹勁,終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瀨沼律師昨晚去熱海了,據說是律師同仁聚會。得知這一消息後,我立刻從社裡給他打了電話。」田村接著說。

「噶,律師在嗎?」龍雄睜開眼睛問。

「在,他親自接的電話。」

「他怎麼說?」

「他說,方才警方電話通知他了。田丸利市確是他們所的人,但受害人是不是他本人,還須去現場認屍後才能肯定。明早,也就是今天早晨,乘早班火車回東京。」

龍雄聽了田村的話,心裡覺得奇怪。從熱海坐出租汽車也可以趕回來的、既然發生這樣大的變故,應該越快越好,還要等導班火車,也太悠哉游哉了。難道本所人員被殺,黨覺得沒什麼要緊嗎?

「你沒問問,田丸利市被殺的原因,他有沒有什麼線索?」

「當然問了。他說沒有掌握任何線索。律師的回答已經來不及發排了。」

關於被害的原因,他說沒有線索,當然是撒謊。那位原刑警是在瀨沼律師的命令下進行活動的。律師怕報社多事,才那麼回答的,其實律師心裡很明白。

他們追查騙走三千萬元的「倒票爺」,是受公司委託呢,還是另有動機?

不管怎麼樣,瀨沼律師肯定也碰上同舟飯英明有聯繫的右翼組織這條線。正因為如此,龍雄去東京站給專務董事送行時,瀕沼律師才對龍雄提出忠告:

——危險的事,儘可能避而遠之。

龍雄何所事事,他是了解的。而且也知道他在冒很大風險。

這裡有兩種解釋。他既然知道龍雄在做什麼,這可能是聽專務董事說的。據此推測,瀨沼律師的活動是受公司委託的。

另一種解釋,從那個泡在紅月亮酒吧的當過刑警、戴貝雷帽者的情況來看,也是有意在舟板英明周圍進行搜索。

他拿出從前當刑警的手腕,緊追犯人。犯人被追得走投無路,反過來開槍打死追蹤者。這究竟為了什麼呢?難道事態已發展到非殺人不可的地步了嗎?

田村見龍雄陷入沉思,便又張開他的厚嘴唇說道:

「等到天一亮,瀨沼律師就回東京了。他將到專案組出面認屍,看他會說些什麼,很值得一聽。這樣,案子也許會暴露出來,不管怎麼說,這可是一件殺人案。警方必定要徹底搜查犯人的。」

「可是,為什麼要殺人呢?」

「恐怕是狗急跳牆吧。」

「充其量不過是件詐騙案,況且追查的人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不過是律師事務所的一個職員罷了,何至於要開殺戒呢?」龍雄說。

「這正是這個案子深刻性所在。不論怎麼說,只要瀨沼律師一張口,總會抓到線索的。好久沒有碰上這樣能過把瘤的大案了。多虧你老兄,真不希望別人捷足先登啊。」田村說著,長長地吁了口氣。他的小眼睛閃著光芒,表現新聞記者的一種野心。

過了一會兒,田村便急急忙忙趕回去了。龍雄送他到大門口,回到屋裡一看錶,四點已經過了。他鑽進被窩,一時睡不著,便趴在被窩裡抽了一支煙。剛才一直坐在那裡的田村的寬肩膀,彷彿還留在自己的視覺里。

龍雄陡然想起同田村去見岩尾議員的事。會不會因為那次會見,岩屆議員向其同夥發出各報了呢?如果是的活,對方說不定會有動靜。這次兇殺,難道是一個徵候嗎?

—慢著,龍雄閉起眼睛苦思冥想。

假定犯人被刑警追捕,也可以認為,他已經接到了警報,但他決不會束手就發。

因為這不僅關係到他個人,而且有可能暴露和破壞他背後的組織。所以犯人無論如何要逃出法網。於是他便反撲過來,開了槍。——能不能作這樣的設想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這個案子不是有計畫的,而是偶發事件。但即使是偶發的,對方肯定也極其狼狽。因為對對方來說,這是計畫外的突發事故。

龍雄想到最後,覺得事情很有意思。敵人一定手忙腳亂,想方設法彌補善後,可能又會出現新的動向。

那麼,當過刑警的田九利市是怎樣找到「倒票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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