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離了婚的單身女人

暖暖在楚地居的一間客房裡把丹根哄睡之後,一個人呆坐在黑暗裡,兩眼木然地盯著窗外的夜空.今夜的天上空空蕩蕩,既無月也無星,只有厚厚的雲彩,看著看著,她突然間覺得心裡也空落得厲害,幾年間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家,現在一下子沒了,今後,自己就是一個離了婚的單身女人了,日子怎會過成了這樣?我在哪點做錯了?……

青蔥嫂第二天早上來上班,聽值班的服務員說暖暖昨晚睡在一間客房裡,以為暖暖又是在朝開田使賭氣,就趕緊走了過來.暖暖那陣子剛洗過臉,兩隻眼還紅著,正給丹根穿著衣裳.青蔥嫂就含了笑說:小兩口昨晚又拌嘴了?暖暖假裝輕鬆地一笑,把離婚證掏出來在青蔥嫂眼前一晃說:沒有小兩口了,從今後就只有曠主任和楚暖暖了.青蔥嫂抓過離婚證一看大驚失色道:你傻呀?這會兒怎能和他離婚?他現在既是村主任又是賞心苑的副老總,有權又有錢,不少女人正想往他身上貼哩,你可好,不哭不鬧就把自己的位置騰出來了?這不正好讓那些女人稱了心?

讓她們稱心吧,誰願跟他誰跟他,反正我是不跟了.暖暖正待說下去,忽聽賞心苑那邊傳來一陣熟悉的音樂聲,她抬頭看了一眼日曆才記起,今天是賞心苑裡表演離別節目的日子.青蔥嫂說:我昨天吃晚飯時已通知過住在咱楚地居的遊客,今日在賞心苑有楚國的離別表演,誰願看就去看.跟著又問:你和開田這一離婚,今天誰去演楚王貲?開田想必不會有心情演了.說著向窗口走過去,片刻後忽然驚叫了一聲:他倒是想得開!暖暖聞聲向窗外瞥了一眼,果然看見開田又穿戴著楚王貲的衣飾在眾人的簇擁下興沖沖地走著.曠開田,好好當你的楚王,爭取再多找幾個女人……

吃過午飯,暖暖拉著丹根向娘家走去,她決定把離婚的事給爹娘和奶奶說一聲.她知道這件事是不可能瞞下去的,與其讓老人們從別人嘴裡聽說,還不如自己告訴他們.剛好,爹娘、奶奶和妹妹都在家裡,看見她和丹根回來都很高興.娘正坐在門口做著針線活,這時停了針線拉住暖暖的手問:忙嗎?你的臉色咋有些不太好?累的?聽到這溫暖的問話,暖暖的眼圈一熱,差點要流出淚來,她急忙使勁把眼淚又憋了回去.這兩天楚地居住的遊客多些,忙得沒有睡好.她含混地答.還是人家開田有眼光,能幹.暖暖爹這時開口道,他修了這楚地居和賞心苑之後,你們坐在家裡,也會有人送錢來,我呀,當初愣是沒看出他的長處,還不想讓他當我的女婿哩,還是暖暖看人准!暖暖的心被爹的這些話揪了一下,我看人准嗎?當初要真是不那樣決絕地跟開田結婚,那自己今天的日子會是啥樣呢?我那時為啥一定要走這條路?為啥?!

姐,沒想到姐夫還有表演的天分,妹妹這當兒介面說,他演的楚文王還真有那麼個意思,我看過幾回,他那步態,那眼神,那臉色,威風凜凜,耀武揚威,傲視眾人,惟我獨尊,不可一世,像個帝王的樣子.

要在以往,聽到妹妹這樣讚揚開田,她是會高興和自豪的,可這會兒,她的心裡只能更苦更難受.

你爹我在楚王莊,這些年一直是當老鱉一,總讓人看不起,現在有了開田這個當主任的女婿,才算揚眉吐氣了,爹這輩子雖沒兒子,可有了這個女婿——

奶奶,爹,娘,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們.暖暖急忙攔住爹的話頭,她怕爹會說出更多讚揚開田的話,那樣她就會更尷尬,更不好開口.

啥事?說唄.是要我替你們照看丹根?暖暖娘轉身把外孫攬到懷裡親了一下:又長高了,想外婆嗎?你爺爺奶奶他們身子骨還好吧?你爹——

我說出來你們可不要著急.暖暖先做了點鋪墊.

說吧,你這孩子,咋會吞吞吐吐的?奶奶揚起手中的拐杖,敲了敲暖暖的小腿肚.還是個經理哩,瞧這個說話的彆扭樣子,和過去大戶人家的丫頭似的!

我和開田離婚了.

啥?!爹、娘和妹妹幾乎同時叫了一句,只有奶奶沒叫,奶奶滿頭的白髮哆嗦了一下,只是瞪住她,按在膝蓋上的手在發顫.你胡說個啥?娃子都有了,還要離婚?娘驚得臉都白了.

是他要離的?爹咬著牙問.是因為他當了主任?有了錢?

不是,是我要離的.暖暖低了頭說.

你瘋了?你一個女子有了娃子,你還敢提出離婚?你以為離婚榮耀呀?!咱楚家多少代哪出過離婚的人?爹吼了起來.

我覺得沒法過了,就乾脆——

啥叫沒法過了?你離了婚就有法過了?你離婚不嫌丟人?咱楚王莊有幾個女人敢自己提出離婚了?爹是氣極了,手使勁地拍著旁邊的一把椅子.

讓暖暖說說緣由.奶奶這時頓了頓拐杖,打斷了爹的訓斥.

暖暖的臉紅了,低了頭囁嚅著:他有別的女人……

奶奶咳了一聲,奶奶說:我估摸著就是這回事,他娃子當了主任,是咱們楚王莊的王了;他娃子有了錢,是咱們楚王莊的首富了;他娃子不用下地幹活,是咱楚王莊的大閑人了,自然就要玩這個了,猜得著的,只是沒想到這樣快!

你是聽說還是——娘的臉也紅了,她沒好意思問得更直白,這種事當媽的也真是不好問出口.

是親眼看見……暖暖低下了頭去.

你應該忍哪!奶奶嘆了口氣,過去的那些皇帝們不都是有很多女人,你讓賞心苑排的那個離別戲,裡邊的楚王身後,不是跟著一大群女人?那他的王后不是都忍了?王后難道心裡就樂意?

可我不想忍!也忍不下去!

你們這一離婚,讓我在楚王莊還咋有臉見人?爹還在發怒.

離婚沒有啥丟人的.暖暖頂了一句.

放屁!楚長順猛地站起身吼道:你不丟人我丟人!離婚難道臉上還有光了?滾!快給我滾!他指了一下院門.丹根這時被嚇得哇一聲哭起來.暖暖明白一時半刻要讓老人們接受這件事不容易,就起身含了淚拉著丹根朝院門走去

暖暖不事聲張地和開田離婚不僅她的爹娘不理解,楚王莊的人也都很意外和吃驚.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暖暖這是在犯傻.麻老四知道後找到暖暖很莊重地說:妹子,麻哥我受過你的恩,你當初讓我當導遊,讓我邁過了窮坎,腰裡也揣上了些錢,在這個當口我自然站在你的立場說話,快想辦法和開田復婚吧,他現在是要權有權,要錢有錢,你只要不離婚,你在楚王莊的位置和外國人相比,那是總統夫人;和咱中國古時候比,那就是皇后!暖暖聽罷努力一笑,說:四哥,暖暖謝謝你的關心,人各有志,暖暖不想當啥子皇后,只想過一份平常日子……

暖暖和開田的離婚像他們當初的結婚一樣,在挺長的日子裡一直是村裡人議論的話題,不過隨著時間的延續,還是漸漸遠離了人們的嘴唇.

暖暖的生活再次歸於平靜.她現在就住在楚地居里,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排在楚地居食宿的遊客們出遊.為了把住宿環境搞好,她領著青蔥嫂和雇來的其他幾個服務員,在空餘時間,對楚地居門前一個過去裝土肥的大坑進行了開挖,然後借來一部抽水機從丹湖抽了水放進去,弄成了一個水塘,之後又在水塘里栽了荷花,在塘岸四周放些小凳和小桌,供外出遊覽了一天的遊人們在晚飯後坐在那兒小憩.

楚地居和開田家只是前後院,可暖暖一次也沒有再進曠家院子,她知道曠家院里的一切都會勾起她的回憶,她怕她看見那院里的東西會傷心.丹根雖然從大人們的嘴裡已經知道娘和爹離了婚,可他並不能理解離婚的意義,照樣像過去那樣向他爺爺奶奶那裡跑,暖暖並不攔他,每一次看見他手裡拿著奶奶給他的吃食從曠家院里跑出來,暖暖都會輕輕地嘆口氣.有一個中午,開田娘包了餃子,先讓丹根吃過,又親自來喊暖暖過去吃,暖暖不去,老人就端一碗徑送了過來.暖暖沒法,只好接過來坐那兒吃.開田娘這時說:丹根他媽,你在俺們老兩口眼裡,還是俺們的兒媳.暖暖一聽這話,淚水頓時就下來了.

自從離婚後,暖暖沒有再和開田見面,所有可能見面的機會都被暖暖迴避了.她只是遠遠地看見他在召開村民大會,在揮舞著胳臂講話;看見他騎著摩托去鄉上開會,嘴上叼著香煙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看見他在賞心苑門前和薛傳薪聊天,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看見他穿了楚王貲的衣服,在一本正經地表演楚時的離別情景.聽青蔥嫂說,開田最近又和一個剛嫁來楚王莊的新媳婦打得火熱,暖暖聽罷笑笑:這事和自己已經沒有關係了,讓他們熱吧.

有天中午,暖暖去梅家藥鋪為丹根拿感冒藥,在藥鋪門口,正巧碰上了拄著拐杖由里向外走的詹石磴,暖暖當時本能地一閃身子,她可不想同他搭話.沒想到詹石瞪看見她倒停下了步子,眯了眼帶著訕笑喘息著叫:那不是曠主任的老婆嗎?呦,越來越漂亮了!暖暖裝沒聽見,不理他,繼續朝藥鋪里走.不料那詹石磴並沒罷休,而是望著暖暖的背影冷笑道:賤貨,一心想當主任的老婆,可你有那福分嗎?被蹬了吧?這下子心裡美了?!你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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