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圓抬眼見是賀老太太房裡的針線丫頭玉墜,不由笑道:「才剛散了席,見大家擁著老太太往房裡說話去了,料著沒我什麼事,這才回房的,這會找我過去作什麼呢?」
玉墜走近了道:「嚴奶奶帶來的兩位姑娘在老太太房裡見屏風上繡的是一副山水,細細觀看了,嘖嘖讚歎,說那樹葉用翠綠和墨綠的線綉出來,一看就覺著葉子有兩面,一面迎著光,一面背著光的。這個還罷了。只是繡的那山,卻是深灰色淺灰色煙灰色三色線綉成的,看著霧茫茫的,說道這個十分難繡的。因我做針線,她們拉我一問,知道這屏風是二少奶奶和圓姑娘一起繡的,便叫我來請圓姑娘過去討教這個七色繡的綉法。」
賀圓聽得如此說,轉頭對自己的丫頭杏仁道:「你回房裡告訴我娘一聲,就說我到老太太房裡去了,待會才回房。再看看謹哥兒這會可好些,若還是鬧著不肯服藥,你到老太太房裡找我,我馬上回房的。」
杏仁應了一聲,自去了。玉墜笑問道:「聽得謹哥兒受了風,咳了幾日,今日還沒好么?」
「大夫倒說服了葯,將養幾日就好了。只是謹哥兒還小,話也說不清,一咳起來很怕人的,又不曉得要把痰吐出來,我們都恨不得代他咳,掀著心哪!這兩日我娘喂他喝葯還不肯喝,非要我在旁邊假裝喝一口,又喂他喝一口,以示同甘共苦,這才把葯喂完的。每次備的兩顆蜜餞倒知道早早就塞嘴裡。」賀圓搖頭道:「因著他咳嗽不敢抱出來吹風,又不敢離了他,今天瑛姐姐生辰,我娘也抽不出空兒,只叫我備了賀禮給瑛姐姐!」
說著話,來到賀老太太房裡,果見嚴蕎和嚴蓉正圍在屏風前說話。她兩個見賀圓來了,忙迎了上來,笑道:「圓姐兒真箇手巧,這深深淺淺同一個灰色搭著綉,卻能綉出這個效果來,可叫人開了眼界。」
「她小孩子,你們別盡誇她!」賀老太太在另一邊正陪史婷說話,這會揚聲道:「這麼一副屏風,她只綉了樹葉兒,那邊的山,配色倒是她配的,卻不是她繡的,是綉娘和她自己的娘熬了夜趕著綉出來的。」
因賀老太太上次大壽,貴姐便合著綉娘想綉個屏風賀上,一時打不定主意綉什麼在屏風上,正好賀圓學七色綉,便說綉個山水圖案上去倒別緻。貴姐當時笑道:「山水至多只用三個色,綉出來怕不夠喜慶。」賀圓一聽便道:「光是一種灰色,便有深深淺淺好幾種,若是用七色繡的針法,綉出來可不止三個色。」貴姐一聽動了心,跟綉娘商討了一會,便決定照著賀圓的主意綉個山水圖案。只是這山水圖案講究的是意境,不比花花鳥鳥,形態兒活靈活現就成了,結果繡起來倒不易。若不是照著賀年早先畫的一幅畫描了圖,只怕還綉不成。饒是如此,也差點趕不及在賀老太太大壽那天獻上。後來連賀圓也幫忙綉了樹葉兒,堪堪才在賀老太太生辰前一天晚上綉好這屏風。現下擺著這屏風,有女客來了一看,都贊一聲好刺繡的。
卻說嚴蕎和嚴蓉聽得賀老太太的話,自笑道:「就說這個樹葉兒的綉法,也不簡單呢。看看這片,裡面翠綠,卷了邊這處用的是墨綠,漸近上頭用的是淺綠。單看這片樹葉兒,也覺著這山上有微風拂過,吹的樹葉兒卷了邊,又覺著是剛下過雨,天色兒透亮,這樹葉兒就反了光。若不是我們學過畫畫,這妙處一時還看不出來呢!」兩個一邊說著,一邊又笑向賀老太太道:「今年初的南北女兒節綉品大會上,卻是北成國那邊的人奪了冠。聽得咱們南昌國的綉品在那邊卻賣不出好價錢了。這會善刺繡的姑娘都忿忿不平,只說過得三年定要奪回這個冠首回來方罷。如今圓姐兒繡的如此出色,不若先在司綉女官那兒備個名兒,若是進了初選,過得三年也能參加南北的綉品大會,為咱們爭一口氣的。」
原來北成國民風彪悍,女子多善騎射,卻不善刺繡。自打兩國締結了盟約後,南昌國和北成國互有貨品交換,南昌國每年用精緻的綉品向北成國換取各種皮毛馬匹等。後來北成國上至皇太后,下至王公貴族,卻以擁有南昌國精巧的綉品為榮,慢慢的,北成國姑娘也學起刺繡來,又來南昌國重金請了綉娘過去教刺繡。至六年前,北成國在女兒節那天舉辦女子刺繡大會,卻邀請南昌國姑娘過去參賽。當時南昌國善繡的姑娘一過去就技藝壓群奪了冠首,一時風光無限。過去參賽的幾位姑娘所繡的綉品也在當地賣了一個好價錢,回國時成了閨秀的榜樣。不想今年舉辦的女兒節綉品大會上,卻是北成國姑娘奪了冠首。這當下,南昌國綉品在北成國價錢大跌不說,這南國女子善刺繡的名聲,也被打破了。南昌國針工局官員正為此頭痛呢!
聽得嚴蕎和嚴蓉的話,李繕接話道:「今年因司綉女官一個出了宮嫁人,一個正待嫁入二皇子府中,倒沒有去參加這個南北女子綉品大會,這便輸了陣勢。目下新選的司綉女官卻是陳府的姑娘,聽聞各府八歲以上的姑娘,善刺繡的,已在她跟前備了名兒,待要三年後參加這個南北綉品大會呢!咱們府里善繡的姑娘,先前倒也在司綉女官那兒呈了初選綉品,報了名,偏今年初都病了,也去不了綉品大會。現下瑛姑娘琪姑娘卻大了,過得三年後自嫁人了,也不能再參加這個綉品大會。府里年齡適合,綉工又好的,就剩了意姐兒和圓姐兒呢,自是要為她們報個名兒的。」
李繕說著話,卻悄悄觀察嚴家兩位姑娘。眼睛在嚴蕎身上多停留了一會。賀圓心裡打個突,看來李繕中意的是大姑娘李蕎呢,若是將來得知賀城自己中意的是李蓉,更為她跑到賀老太爺跟前去搞鬼,只怕李繕心中會存了芥蒂,因此不喜嚴蓉的。嚴蕎臉盤子略圓些,動作緩緩,笑不露齒,極是端莊。嚴蓉下巴稍尖,看著比嚴蕎嬌俏,笑語如珠。若是太太們挑,只怕一致會挑端莊的嚴蕎,賀城自己挑嘛,自然就是挑愛笑的嚴蓉了。
史儀見得李繕的神色,也知道她中意的是嚴蕎,本來么,每個府里的大女兒總是略金貴些,就是嫁妝,也要比二女兒略豐厚些。二女兒三女兒出嫁時,明面上的禮節和嫁妝等物,是不能越過大女兒去的。更兼大女兒要給弟弟妹妹們起個表率,大人們便會著意培養。來客應酬等事,一向也以大女兒為先。因此上,這大女兒總是比其它女兒更加落落大方的。這當下見得嚴蕎雖沒有嚴蓉嬌媚,但是透著穩重,料著李繕自是更加滿意嚴蕎的,不由低頭暗思量,嚴蕎若當了大房的孫媳婦,她又比嚴蓉文靜賢惠,卻是容易壓制,於自己這房來說,自是更加有利。
各人正打著小算盤,外頭倒有丫頭進來說道將軍府六位少爺來了。李繕不由笑道:「快請進廳里奉茶,再著人報與大太太和欣姑娘去。剛剛酒席散時,大太太拉了欣姑娘說悄悄話去了,將軍夫人一時睏倦,倒在客房歇息。這會可能是蔣老夫人不放心欣姑娘,著了幾位少爺來接回去呢!」
賀子欣生了第一胎後,第二胎卻小產了,現下這一胎自是格外小心,也怪不得蔣老太太擔憂的。
史儀聽得蔣華安和蔣華寬他們來了,眼睛卻一亮。大太太當初能把十九歲的女兒嫁到將軍府當副將夫人,自己難道就不能把女兒嫁到將軍府當少將夫人?因前年邊境有小股流民騷亂,當時卻是蔣桔領了蔣華安和蔣華寬去安撫的,回來時,蔣華安和蔣華寬卻封了小將,現下算是有功名在身了。各府里自也有太太們想把姑娘配與蔣華安,無奈蔣華安竟是跟他父親和叔叔當初一個樣,一有人說親就不吃飯猛練功。蔣老太太不得已,便到子母廟裡叫師博為蔣華安測算了一回,師博卻說蔣華安紅鸞星未動,待紅鸞星動了,姻緣自至,不必心急。蔣老太太和尚婕想著蔣鎮和蔣桔也是將近三十才開了竅成親的,倒按捺下焦急,只等著傳說中的姻緣自至了。
賀老太太輩份高,自是不必出去見蔣華安蔣華寬,李繕又陪著史婷等人,賀瑛及了笄也不便見男客了,史儀便站起來揚手叫賀圓道:「這會子令人往前頭去叫你幾位哥哥陪著將軍府兩位少爺坐坐,只怕也得一會子,咱們也不能冷落了他們,且先出去陪著喝一杯茶罷!」
賀圓年小,又與將軍府幾位少爺有故,由她陪著史儀出去見將軍府幾位少爺,卻是合適。賀老太太一時便笑道:「圓姐兒陪你伯娘出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