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話
不要告訴我
因為這會讓我受傷
No Doubt,from Dont Speak(Tragigdom,1996)
走進MIU時,穆德問我今天上午情況怎樣。
「不算壞。我們甚至都能笑。」
「那就好。現在卡門感覺怎樣?」
穆德是我的前女友。1988、1989年時我們在一起。穆德是一個模特,後來她意識到——比她的經紀人晚了好幾年——自己不可能會成功。她於是放棄了模特生涯,同時也放棄了節食。她的腰圍變粗了,罩杯大了一倍,穆德開始在酒店和餐飲行業工作。MIU招聘女秘書的時候,我說服弗蘭克給她一個機會,穆德很主動,也不蠢,但最終扭轉MIU決策的是她的罩杯,她的罩杯甚至連弗蘭克都注意到了。穆德於是得到了這份工作。
在和卡門開始戀愛的頭幾年,我和穆德仍然會偷偷幽會,但後來她想結束這一切。她認為卡門太好了。現在,出於舊日情分,我們有時還會相互親吻,去年聖誕晚會結束之後,我們在辦公室角落的窗帘背後,情況有點失控,(不是英國人所想像的那種),但我們就此打住了。後來,她甚至開始斥責我的不忠,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沒有這樣過。(比如)她曾經把一杯玫瑰紅葡萄酒灑在莎朗的白裙子上,因為她在皮爾斯沃格同我打招呼時太過親密了些。基本上我的確同意穆德的論證,說什麼現在我應該停止不忠了。據穆德說,我現在是在拿我這輩子最美好的愛情冒風險。經過實驗和證實之後,我得出結論:我們喝酒,喝醉,然後一切又都回歸正常。我仍然是個孤獨恐懼者。
穆德聽說卡門得乳腺癌時傷心欲絕。
「還好。他們給她開了一大堆抗嘔吐的葯。」
「她現在在哪?」
「在家。她媽媽也在那。」
同時,我打開電腦,我不想再談論癌症了。「荷蘭賭場有沒有打電話來,是不是同意我們的預估?」
弗蘭克搖頭。
好。這給了我一個徹底發泄的機會。
「操他媽,打電話給他們啊!我們不是等著人送上門,是吧?自己打電話給那個混蛋!天啊,難道這個鬼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要我來做嗎?」
弗蘭克沒有理會我這一頓炮轟。
同時我打開卡門十分鐘前發來的電子郵件:
發件人:卡門
發件時間:1999年5月4日星期二14∶29
收件人:丹尼
主題:寶貝——
嗨,寶貝
我覺得有點噁心,但還不很嚴重。我只是想說,我非常高興你能陪我一起去,接受治療的過程中我不會孤單了。
卡門
附:我愛你,寶貝
我立刻站起身,沒有看弗蘭克,徑直走去洗手間。一到洗手間,努力控制了一天的淚水涌了出來。
幾分鐘以後我擦乾眼淚,擤擤鼻子,洗了把臉,照鏡子看自己看起來是否正常——假裝用完廁所沖水,再嘆了口氣,回到辦公室。
八個同事表現得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多年以後
當我老去,掉了頭髮
你還會送給我情人節禮物、生日祝福,送我酒嗎
當我六十四歲的時候
你還會需要我,還會養我嗎
The Beatles,from When Im Sixty-Four
(Sergean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1967)
卡門的媽媽接的電話,「喂?」
「嗨,我是丹尼。卡門怎麼樣?」
「今天上午她吐得很厲害,現在睡著了。」
「好的。我去託兒所接盧娜,然後順便去超市。你想要什麼嗎?」
「哦,什麼都可以,現成的食品之類的。」
「你覺得卡門會想要什麼嗎?」
卡門的媽媽笑了,「再要一個桶?」
卡門的母親是個和藹可親的人。她在約旦長大,是阿姆斯特丹的工薪階層。她仍然富有魅力,實事求是地說。我不認識卡門的父親。他在十年前離家出走,離開結婚二十一年的妻子和家庭,只在廚房的小飯桌上留了一張字條。卡門的母親不甘寂寞,一個月後就結交了新的男朋友鮑勃,卡門認出鮑勃就是之前幫她們家裝修房子的師傅。當時卡門的母親五十四歲,鮑勃六十歲,卡門二十七歲。卡門問他的第一句話是:「你父親是幹什麼的?」現在建築工鮑勃已經成為過去。在他給卡門媽媽新搬的房子做完建築活,並確保房子狀況非常好的幾個月之後,卡門的媽媽開始懷疑她是否真的足夠愛他。鮑勃退場了。現在卡門的媽媽又一個人住,住在位於普馬倫德經過精心改建的房子里。有時她會帶男朋友回家,但不會讓他們過夜,她自嘲地說:「我的房子在十年左右的時間內不會需要改建了。」
在我家附近的超市裡,我看見一對老夫婦,他們大概八十幾歲,手挽著手,在酒架邊慢慢地走。老先生用拐杖指著一瓶特價的紅酒,他的妻子拿起酒,放進她手裡的購物籃里。他對她說了句什麼,我沒聽見。這位老婦人尖聲大笑起來,捏了捏她丈夫的胳膊。我抓緊盧娜的手,趕緊移開目光,往別處看。
這對仍然相愛的老夫妻讓我嫉妒。我和卡門再也不能一起這樣了。
所有當時看起來似乎很重要的事
現在都已經煙消雲散
Bruce Springsteen,from The River(The River,1980)
抗嘔吐葯沒有作用,已經整整兩天卡門病得很嚴重。
從星期四晚上開始情況有所好轉。甚至整個傍晚我們兩人中任何一個都沒有哭。
星期五卡門回到廣告公司,日常生活在繼續。在下一次化療之前,大概兩周時間,我們試著表現得好像一切正常,儘管我們都知道我們只是在裝。
天堂般的生活已經離我們遠去了。
你是否感覺到那些你從來不曾感覺過的事
Oasis,from Sunday M Call
(Standing on the Shoulders of Giants,2000)
「嗨,我是吉爾達。你們兩個一起來嗎?這很好。」心理治療醫師一邊說,一邊同我們握手,久久沒有放開。我已看出來了,吉爾達是那種總喜歡坐在桌子上的人,即使房間里有足夠多的舒適的椅子。
「是的,我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卡門回答道。
我根本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我認為這甚至比化療還要糟糕。這輩子我從未想過會去看心理治療醫師。
吉爾達的諮詢室是一個小房間,約六平方米,有兩張低椅——「坐低椅上談話比坐高椅好一些」——一張坐墊、一盞老式的燈,一張長桌,上面放著一台扁平的老式錄音機。一個優酷,看起來就像我用過的第一個。我擁有的第一盒磁帶,我想,是尼克?洛的《我喜歡打碎玻璃的聲音》。噢,是的,還有臉部特寫合唱團的《變態殺手》。
吉爾達抱歉地說房間太小,「幸運的是,我很快就會有個別的房間,更大一些,有窗戶可以讓陽光透進來,但是現在我們也就只好將就一下了。我這沒有咖啡,我不喜歡咖啡,寧願喝茶。要加糖嗎?」
她倒了茶,然後走到桌邊在低椅上坐下。卡門坐在另一張低椅上,我坐在坐墊上。
「那麼。」吉爾達開始談話,她談話的方式在我看來是一種出於責任的治療的方式。
「是。」卡門說。
「那開始啰!」
「好的。」
說真的,我沒有想到卡門這麼快就可以進入狀態。我一直忍住不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也很怕吉爾達會從我臉上看出我心裡在想什麼,感覺坐立不安。但她表現得很有禮貌。
「你會不會覺得跟一位心理治療醫師坐在一起談論一種會讓你送命的疾病很難?
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在你正當盛年時?」
嘿!在這打住一會兒!吉爾達非常清楚自己要幹什麼。我驚呆了,看著卡門。是,眼淚又出來了。我緊緊抓住她的手,開始撫摩。在卡門患癌症的這幾個星期中,我撫摩她手的時間比過去的七年加起來都更多。吉爾達什麼也沒有說,我看著手中握著的卡門的手,心裡很難受,我的妻子得了癌症,而且很可能會死了,我很想大哭一場,但哭不出來。我靠向卡門,感覺到心理治療醫師的眼睛盯著我的後背,我知道她可能已經做出判斷了:他不愛她,因為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發泄出來吧,卡門。」過了一會兒吉爾達說。
卡門說,過去這幾個星期我們就像是從天堂摔下了地獄,之前一切都很好,我們三個,我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