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黑暗之路 中 第二章 祖神之翳

D垂下目光,一副對女子毫無興趣的模樣。對你這種醜女沒有興趣——不知是否如此解讀,羅蘭桑夫人的神情大變。

長煙管往D一指,一縷紫煙「颼!」一聲暴長——眼看著紫煙在D前方兩公尺處化為白霧擴散,將人騎包裹其中。

那種濃度與其說是霧,或許該稱為煙比較恰當。在那之中,也唯有D的眼力才能辨識出閃閃飛近的微小光芒。

「是針呀。」

左手緊張的聲音傳來時,他的身軀早已自鞍上躍起。

背後響起嘶鳴聲。

被閃光粒子點綴的改造馬顯得美麗至極,可當那些光點一轉紅,馬匹即刻一聲狂嚎橫倒於地。

人工皮膚失去顏色,開始起皺,最終全身乾癟成一具木乃伊,微小的尖針彷彿成群的食人魚,吸光改造馬的體液。

紫煙於尖針緊追在D身後。

D的左手觸及通往中庭的門扉。

「那道門只有大將軍能打開。」

羅蘭桑夫人的嘲笑聲自頭頂傳來。

「而且,這座城裡的所有技術都是神祖大人的——哎喲?!」

夫人發出驚詫的叫聲,嬌軀往空中一躍,宛如一朵華麗白花,目睹死亡之煙和尖針被開啟的大門吸入,夫人娉婷落地。

「備車。」她回頭下令。

一輛仿天鵝漆成白雪的馬車從附近的樹叢間馳出,停在夫人身邊。拉車的是四匹黑馬,鬃毛於午後的陽光下灼灼閃耀。

「豈能讓你逃走!破了我的死煙和情針的男人——定要親手斃了你。」

「伸手。」

白手套扶著馭手伸來的手臂登上座椅,美麗妖女不知意欲為何,竟將右手長針戳入馭手的延髓。沒有理由,僅是消除鬱悶。

羅蘭桑夫人將無聲痙攣的男人踹落駕駛座,握住韁繩的表情好比猙獰惡鬼。

她一揮韁,四匹黑馬即在石板路上疾馳。

眼前的大門漸漸合上。

「自作聰明!」

紫煙從煙管竄出,門板一碰上那道煙便乾枯成木乃伊,僅僅是鐵蹄震動便將之化為粉屑。

夫人衝破雲霧瀰漫的塵埃,長驅直抵中庭。

排列戰鬥部隊和兵器專用的廣場中央,是個極度單調的廣大空間,右側則有一塊潤澤綠地。

D朝那裡奔去。

「那張俊臉是想干採花勾當嗎——別做夢了!」

彷彿回應她的執念,群馬用力蹬著石板逼近D,鐵蹄迸射火花。

三十公尺……二十……黑暗翻騰。

雙方距離縮短至十公尺時,D回頭了。

雙手自然垂下,猶如在迎接親密友人造訪的姿態,但妖女羅蘭桑夫人的背脊陡然發涼。

從駕駛座到乘客席皆籠罩一層半透明的覆蓋物,那是防禦專用力場(D force Field)。

D不動,宛如美麗的黑色神秘雕像。

黑馬仿若黑色怒濤節節逼近——前方的D乍然矮身。

羅蘭桑夫人只見光芒瞬間一閃。

前面的兩匹馬出其不意地下沉。

緊急剎車也止不住墜勢,後面的兩匹馬連番向前撲倒,馬車亦騰空而起。

被馬蹄踐踏的前一刻,D往左方急閃,同時大刀一揮,兩頭改造馬的前腳被到人齊膝斬下。

不顧馬匹臨死的悲鳴,D仰頭望天。

羅蘭桑夫人的笑聲從五公尺左右的高空降下。

「在都城的派對里,靠自己的力量在空中漫步被視為鄉巴佬的行徑。」

夫人陶醉地閉上雙眼,回憶讓那張典雅臉龐顯得有些哀傷。

「可是,我很喜歡。月光下流動的河水、散步的情侶、華爾茲的樂曲、永無休止的派對……真是美好的時代啊。」

聯繫兩人的殺氣之線不知何時解開了。

就在此時,靜謐的話聲在羅蘭桑夫人的耳畔,吟詠著某句話。

未知生,未知死,

從而,汝之名為——

遙遠者。

愕然大張的瞳孔映照出D的臉。

本應在高空睥睨萬物的女貴族,嬌軀大震。

「那首歌……也只有被揀選的少數貴族在神祖大人的宅第聽過——寫歌者是連我們都緣慳一面的……夫人。……為何你會?」

羅蘭桑夫人閉上眼,即使閉上了,天人般的美貌依舊烙印在她的網膜。

稱為記憶的某處模糊地帶閃現一絲靈光,女貴族輕啟朱唇,將閃光里的模糊念頭化為言語。

「那雙眼眸……那道鼻樑……那種美貌……你是……閣下是……」

D就在她眼前。

無論是女貴族的回憶,或是尊稱他為閣下的精神糾葛,皆無法左右黑衣獵人的意志。

跳躍的一刀從正上方將羅蘭桑夫人的身體直劈開來,接著反手一刀刺入心臟。

當金髮和禮服化為灰色齏粉於空中消散,著地的D再度朝樹叢一隅前進。

「喔,是草藥園嘛。」沙啞聲音驚嘆。

中庭一隅——話雖如此,四面漫無邊際的遼闊綠地由花草整齊區隔,紅、藍、黃、紫、白,無法以華麗或可愛形容的絢爛色彩,散發陣陣香味。

「那是叫做『祖彭德拉涅』的劇毒之花——只要接近一公尺以內,任何生物都會當場死亡。喏,你看周圍都是骸骨嘛。那邊叫做『蓋特該亞·茄利安』,是一種利用香味控制生物大腦的誘導草,聽說與都城的戰役上也立了不少汗馬功勞。對面是——」

D不以為意,一腳踏進花園,繞到一處及膝的繁茂青草地,環顧四周一圈,接著將腳下數根草藥同時拔起。

「就是這個啰。」

沙啞聲音滿意地表示,又對將草藥收進長外套口袋的D說:

「第一個目的完成了,接下來就剩下營救羅莎莉婭,所以——」

D回頭。

兩個銀色之物——冷不防在他的雙眼上。

那是閃爍的銀玫瑰。D立時拂去,玫瑰落地後化為大量銀針碎裂。

羅蘭桑夫人的骨灰在D不注意時隨風飄揚,捲起一陣漩渦,變成兩朵玫瑰。

那是女貴族最後怨念的恩賜嗎?在空中飛舞、近逼到僅只數公分距離的玫瑰,竟連D也沒有發現。

他伸手按住雙眼,鮮血從指縫間淌下。

「眼睛中毒了嗎?!」

沙啞聲音也掩飾不住驚訝於不安。最困難的救援戲碼才要登場,美麗的吸血鬼獵人居然在關鍵時刻失去雙眼。

「毒素由我來化解,但至於視力……就算用凈化焰也得花上三天喔,如今只好先撤退。」

著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吧。

「我受人之託。」D說了。

「是啊。」

聲音爽快同意。並非被D的氣魄打動,基本上D也並非倚仗氣魄行事的個性。一旦接受工作,不論眼睛看不看得見,都要忠人之事,左手也很明白那種嚴謹的專業倫理。

「那麼,走吧?只希望你小心點,別還我被砍下來啦。」

☆☆☆

「澤農公爵。」

隨呼喚聲往挑高天花板望去,一人走下來道:

「是我,蓋斯凱爾,羅蘭桑夫人被殺了。」

「喔。」

全身上下只有一條白色拳擊短褲的男人應道。

這人竟然好久之前就在窗戶邊躺成大字形做日光浴,「好久之前」指的是清晨,他是昨晚抵達這座城堡的,因此幾乎熬夜等待天亮,全身一絲不掛。

一如大將軍呼喚,他名叫澤農公爵羅蘭,外表看來約莫三十四、五歲,不過實際年齡當然超過三千歲了。

「幹掉那個歐巴桑的男人叫做D——看來並非浪得虛名的獵人嘛。對了,有啥事?」

他搔著金色胸毛問道,是個極度欠缺緊張感的男人;話說回來,儘管身為貴族,他那鬆弛的小腹以及跟將軍的應對,都充滿了濃厚鄉土氣息,既沒有「都城」的優雅,也缺乏「邊境」的精悍。基本上,做日光浴的貴族這件事本身就有大問題。

「——因此,希望接下來可以請你出場。」

那並非請求,蓋斯凱爾將軍的聲音里充滿脅迫。

「不是俺的話不行嗎?」

但澤農公爵仍然搔頭問道,實在太弔兒郎當了。

「欸,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將軍的聲音不知所措。天下無敵的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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