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蒼白的墮天使 四 第五章 遙遠的香格里拉

梅覺得在房間內好像聽到了靜悄悄的腳步聲。生活於邊境者,偶爾都會有這樣的瞬間來訪。

腳步聲行經走廊,從極遠處走來。啊,如今到了房門外面。

沒有敲門聲。不可能會是拉袞。

這種不驚動一絲一毫,夜晚寂靜的走路方式,只有夜之一族才辦得到。

沒有問是誰,梅緊盯著門——緊盯著黃金門把。

她根本不知道門把到底有沒有轉動。門打開了。

儘管那人穿著雪白禮服,但梅卻覺得對她有種飄渺難以琢磨的感覺。梅找到了原因。

因為她沒有影子。顯然月光不夠充足。

「你好嗎?」蜜絲卡問道。

「恩恩。」梅撫了一下胸口。「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去了學者的家裡嗎?」

「沒有,在這裡比較好。我祖父以前讓拉袞保管了一個東西,我試著把它打開了。」

「哦,聽起來好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有壞掉吧?」

「沒有,保存得很好。只是個小香爐。」

「太好了呢,蜜絲卡,真是太好了。」少女拍著手。「因為像那種東西很容易就壞掉了呢。太好了,你爺爺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梅的笑容真心誠懇。蜜絲卡挪開視線,繼續說道:「香爐裡面裝著地圖,表明出失去雙親和一切的我的去處。」

「哇!」梅睜大了眼睛。「竟然會有這種事啊——那麼你要去哪裡呢?」

「還不知道,有人會帶我去,現在他在另一邊等我。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也去?——不要!」

女貴族露出驚訝表情,望向大力搖頭的少女。

「為什麼?」

「因為我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大堆想要看的東西,也有很多必須要做的事。」

「可是我聽說你的的父母已經死了。」

「是啊,可是像那樣的人還有很多呀。爸爸也好媽媽也好,只要是比我大的人,大概都會比我先死的。雖然像我爸爸媽媽那樣死得太早讓我覺得很難過,可是那也沒辦法呀,我們只要連他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如果我是媽媽的話,在要死的時候一定會這樣想的。」

隔了一會,蜜絲卡問:「以你的年紀來說,生活不辛苦嗎?」她是語氣似乎在期待回答。

「辛苦是當然的啊。」梅有點受不了似的回答道。「爸爸媽媽都死了,又是這種年紀,怎麼可能不辛苦。就算有什麼好事的話,也只是偶爾有一下子而已呢。」

「既然那樣,為什麼……」

「因為偶爾會有好事啊。」

蜜絲卡沉默不語。因為幼小少女的回答,讓身為貴族的她完全無法理解。

「世界上雖然不全都是好事,可是也沒有全是壞事。誰都是這樣的。我也會有難過的時候,就連貴族的你應該也會有痛苦的時候吧,那裡面的大多數都會有辦法撐過去的,生活就是這樣一回事嘛。再過了三十年的話,我一定會變得能懷念地回憶那些難過的事,我想成為那樣的人。就連你和男爵的事,我也一定會懷念地回想,然後告訴別人的唷。」

接著梅定定望著蜜絲卡微笑了起來,那是由衷的微笑。

「不過,真好呢,竟然有那麼棒的地方。因為你比我們辛苦嘛。雖然我不去,可是謝謝你邀我。走吧——我去幫你送行。」

「不,先留在這吧。」蜜絲卡雙手按到少女肩上,然後說道:「——要送行一個人是不夠的。」

「咦?」

梅有些寂寞地望著正要離去的雪白倩影。

劇烈的敲門聲讓雪白身影往一旁退開。

「姐姐——是我啊,姐姐!」這聲音大聲得像是在吵架。

梅跳了起來。

「休威——是休威?!」

她如脫兔般奔了過去,打開房門。

他背後站著拉袞的巨大身軀,像是在保護他,那男孩無疑地正是休威。

兩人緊緊相擁。

拉袞默默俯瞰嚎啕大哭的姐弟倆好一會。

「我回來時馬的蹄鐵鬆脫了,他是在我去附近的農家借其他馬的時候接來的。農家主人昨天深夜經過桑頓路倉庫前面時,發現綁在那裡的馬背上堆了一個袋子,袋子正在亂動。打開一看,發現是這個小傢伙。聽他說是被壞人抓來之後,就連忙帶他逃走了。雖然連馬一起帶著跑掉是不太好,但細節就別管了。不過,農夫本來也好像打算明天就帶他去保安官或是我這裡。」

簡略說明完後,拉袞希罕地露出溫和笑容。

「今晚全是自家人呢。D應該也馬上就回來了。」如此說晚後他便離開了。

這時,有另一個身影站到了拉著手的兩人背後。

「兩個人的話,就可以送行了呢。」蜜絲卡說道,雙眸綻放光芒。兩人沒有回頭望見那光芒,只能用〔幸運〕來形容。

離開梅的房間後,拉袞往蜜絲卡的房間走去。昨晚發生的事情在他腦海里鮮明重現。

從前,蜜絲卡的祖父打算與福藍多卿會面,那時他被人類的刺客盯上,而拉袞在福藍多的要求下擔任過保鏢。

蜜絲卡的祖父覺得他十分可靠,便託付給他一個古老金屬香爐。留下〔萬一要有人拿著身為自己一族的證明,來向他索取香爐時,便要立刻交出,並盡一切可能給予援助〕的交代和大片貴金屬後就離開了。

接下東西的蜜絲卡,要求給予一間房間點燃香爐,還要拉袞陪同。

拉袞停下腳步,整理呼吸。

點燃香爐後,從那裡升起的黑煙並不可怕。當他發現那煙沒有擴散,反而停在人型大小的範圍內,似乎在起什麼未知的化學反應時,他也沒有害怕。即使那煙變成了裹著灰色頭巾、身穿長袍的人,他還是不怕。

他開始毛骨悚然了起來,是直到那人用人類語言說出「我是〔指路人〕。」的那一剎那。

指路人——就是那個所有人都懷疑他是否真實存在的人嗎?啊啊,要是D——或者福藍多卿在這就好了。

之後的事他完全不想想起,然而卻又記得一清二楚。耳朵、腦袋、眼睛統統記得。

「帶我去〔彼方〕。」

對蜜絲卡的要求,那人如此回答:「需要兩名十二歲以下的孩童。」

這就是戰慄的原因,是讓大名鼎鼎的菲榭.拉袞如今必須停下腳步,拚命壓下體內湧現的恐懼的原因。

需要孩童——這絕非稀罕之事,直至一百年前,每個村莊都會盛行過這種事;然而〔指路人〕另當別論。

那個傢伙會對孩子們做什麼呢……啊啊,為什麼要看過和那些傢伙相關的書籍呢?為什麼我要一起待在那現場……得讓她停止才行,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她和指路人立下契約。

過了數分鐘他才回過神來,好不容易抵達蜜絲卡的房間,但他不禁寒毛直豎。

沒人在。

「糟糕!已經去了?!」

※※※※

水面廣衾遼闊,無論看到這裡的人是誰,恐怕都會相信這是無邊無際的空間。這水面在視覺上、精神上都會予人這種蒼茫浩渺的感覺。

水面上滑過一艘不知從何而來的小舟。

站在舟內正中央的是蒼藍色的男爵;在他背後身穿長袍、操縱小舟的乃是吉安.德.葛里歐祿。

兩人經由連葛里歐祿都不知道的秘道進入了城內。在與父親再度戰鬥前,男爵想去的地方是這裡。

小舟停下,因為葛里歐祿關掉了引擎。

「是這?」

「是的。」

恭敬地低下頭後,葛里歐祿就變得呆若木雞,因為此時飄到了水面上的女性,一心只想要讓男爵看到她而已。

「巴龍,」老學者堵起耳朵,巴龍對搖曳在水中的白麗身影,靜靜低發出感慨。「如今回來了。」他說著。「雖說如此,卻是第二次回來了。」

「我知道的。」水中女子看來宛如幻影。「當你被你父親所敗,從水道被沖走時,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你以為我會什麼都沒有做嗎?」

「……」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而且任由你被沖走。」

「那是為什麼?」

「你的生命不會像〔流水〕那樣地隕落這件事,生下你的我比誰都清楚。只要在水中,便能躲過因陽光而來的滅亡,既然如此,我想不如就這樣讓你被沖離比較好。現在,縱使我知道對二度歸來的你說什麼都是無用,但我還是要說:巴龍,我的兒子——請你默默地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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