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對峙數秒——能聽見的唯有『殺戮者』的擦鞘聲,只有兩人能感知的殺氣也再度高漲。
白刃交鋒時,不知誰的功夫較高?
在敏捷凶暴的人造侏儒進行攻擊時,D的大衣被割裂,但白騎士的披風毫髮無傷。
除此之外,尚不知妖劍『殺戮者』本身秘含何等魔力。
沈默由白騎士打破。
「要離鞘啰,『殺戮者』。」
白刃躍現。但那行雲流水動作,與其說是拔劍出鞘,不如說是劍刃自行跳入手中。
相對的,D未擺架勢——身體既不緊張亦不鬆懈,雙臂自然垂放。
「高明……」
低聲說話的人乃是白騎士。
「光是面對面而已,血液就好像要凍結了。在生命和靈魂的激烈爭執歲月里,不會再有這樣厲害的對手了。」
騎士忽然調轉馬頭。
蹄聲遠離而去,連頭也不回。這舉動雖令人瞠目結舌,D卻在原地動也不動。
不知在等待什麼?
遠離的鐵蹄聲轉為清晰。——白騎士奔了回來。
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毫無疑問地蘊藏殺意。
五十公尺……四十……三十……
D不動。
面對如海嘯山崩般由馬上砍落的一擊,自地上升斬的冰雪一劍將如何迎戰?
十公尺……五……三……
狂躁馬蹄與巨大身軀吞噬了秀麗身影。就在這一剎那——
極其清脆的聲音響起,白光飛閃有如流星。萬萬想不到,D的劍刃竟然自護手處斷裂飛離!
蹄部爆出火花後,馬匹猛然停住,白騎士在調過頭的馬匹上哄聲大笑。
「沒有能與『殺戮者』交鋒的刀劍!——這是最後一擊了。」
不知D怎麼了,站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也不動,妖劍再度伴隨呼嘯聲往他頭上砍落。血花噴濺!
「噢噢!」
這驚愕的叫聲,是因為劍身傳來與砍入肌肉截然不同的手感所致。
『殺戮者』的劍身被夾於D在頭上合攏的手掌間。
然而D的雙手正噴冒血液。他自己的鮮血灑落頭上,流過了鼻樑旁邊。
『殺戮者』猛地下降。
「死吧、死吧、去死吧!和『殺戮者』交戰的人都得死!」
大喊的白騎士雙眼為狂意染為赤紅。
不知是這名騎士竟然能在力量上勝過D,抑或是由於妖劍的威力?D合攏的手掌,正隨著劍身不停灑落的血確實下沈。
「喔啊啊——」
宛如狂鳥啼叫的吶喊聲變為力道,白騎士壓下劍刃。
更加深艷的顏色射入了他滿布血絲的眼瞳里。
那是D的眼中血光。
他從額上留下的自身鮮血,畫出了紅色軌跡連至唇中。
「嗚喔喔!」
驚叫聲自馬上流移,和彼方五公尺外處的撞地聲一齊止息。
D正欲往那邊走去,一個白色巨軀跳到了他面前。是白騎士的馬。它立定不動想要擋住D的去路。
「厲害呀。」
落地處傳出了似是喜悅的話聲後,馬便一溜煙地往那奔去。一手提著血劍的白騎士,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垂於馬旁的韁繩後,才總算爬了起來。
他用力搖頭後:
「好厲害的力量啊。好像骨折了……難道……那個和公主有同樣血統的人……那個吸血鬼獵人就是你……沒錯。」
「說對了!」
從黑暗深處如此發話的,不用說自是公主的聲音。
然而,和她那堪稱輕佻的語氣相反,不僅白騎士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甚至連D也沒發覺到她。
「這是……公主……」
似乎即使是對這幾近瘋狂的男人而言,這名主人也是特別之人。他將『殺戮者』背至背上後,接著單膝跪地,並低下頭部。舉止中毫無一絲狂態或揶揄,一片忠誠。
如舞蹈般翩然移動後,雪白的美麗公主出現在兩人正中央,往左橫移五公尺左右的地方。
「怎樣,是個不錯的經驗吧,白騎士?」
所謂的「燦爛笑容」大概就是指公主現在臉上的笑靨。
「是的。」
騎士簡短、果斷的回答話聲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在這世界上,像這麼厲害的男人也是有的呦。好像能贏過你的『殺戮者』呢。」
「雖然您如此說——」
公主慌張似地擺擺手。
「算了、算了。——我說錯話了啦。請把它忘掉。比劃之後再說。D——請你也是一樣。沒有了劍的話,不管怎麼樣都是不可能的。」
說話的同時,她窺探D的眼神中明顯有著害怕的模樣。
D的雙眼燃放血光。
他手無寸鐵地前進。
「別擺出那種嚇人的模樣走過來啦,噓噓噓!」
公主不停後退。
「請你先回去村子吧。那裡因為我灑下的花的關係,應該正在鬧得亂七八糟喔。」
空氣「颼!」地被劃開。
「公主!」
白騎士技藝高超,拔劍斬落了飛來的白木針。但公主「啊嗚!」痛呼一聲後按住了左胸;因為被如此厲害的白騎士漏掉的一根木針,射穿了保護胸口的手背。
「真厲害啊。」
她的輕輕一笑,似乎是針對D能閃過『殺戮者』之迎擊的手法的讚詞;不過,不知D是否亦有對美麗公主感到佩服?佩服她能間不容髮地擋下剛才他所射出木針的手法。——就在一瞬間,大衣衣擺翻飛,俊秀獵人朝妍麗公主奔去。
白騎士正要站起。
此時大地轟隆作響。地下二百公尺——由可說是被無限的質量所支撐的地下室地面,如大蛇般劇烈彈跳。
D的身體飛入空中,沒有二度接觸地面,為黑暗所吞噬消失。
光線回來了。
四周乃是星辰的海洋。
「沒問題吧?」
左手問了。全無擔憂模樣。是只能用「義務性」來形容的語氣。
D也不回答,環顧周遭。
黑暗幾近是這名年輕人的親戚。
他身處巨大的圓形石頭上。形狀相同的成排岩石往遙遠的下方連綿不絕,同時表面散放許多新月狀的光芒。
遠處閃燦的光芒應是聚落燈火。
「是山上呀。」
左手驚訝似地說著。
「從風的強度和方向來看。大概有三千公尺。敵人好像能進行瞬間移送的樣子。唉呀、是搞錯了嗎?」
D仰望星星,但隨即收回視線,開始無聲離開岩石。
他從岩石跳往岩石的姿態,與天才舞蹈家相仿。
由星辰位置來看,可得知這裡是公主管理地區的北部邊緣。也知道了從這要到薩古力村,即使快馬加鞭也要花上整整一日一夜。
「這是個有趣的故事哪。」
老婆婆理理藥草束後,把它往滾著褐色液體的大鍋中扔了進去。
這是位在她家裡深處的調劑室。即便是歷代的村長中也沒有人曾看過此處,在她旁邊,是才剛全盤托出城館中之事的艾蕾娜,是這裡暌違了十年的訪客。
隔著泛黃的蕾絲窗帘,近午陽光射了進來。
「沒想到那個公主竟會拜託那個獵人殺死四騎士哪。嗯,如果是生得那般俊俏的話,大概什麼都辦得到吧。」
因為話題偏往奇怪的方向,艾蕾娜試著修正。
「麥麥·琪卜修,應該更吃驚一點啦。那公主竟然說要幫她殺死那些混蛋騎士,唉,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企圖。」
「企圖哪。」
老魔法醫師從玻璃瓶中用大湯匙取了三杯紅色粉末加入鍋里,緊接著繞富深意地說:
「她也許是真心的呦。」
「你是說真的想殺死他們?為什麼啊?」
「理由就像你說的一樣呀。大概是想得到自由哪。」
「是說貴族要離開城堡?」
艾蕾娜聳聳肩。
「那種事連聽都沒聽過。那些傢伙跟城館就像光線跟影子一樣。不管哪一邊消失了,另一邊都沒辦法存在的。所以我們才會一直待在地獄裡面啦。」
「地獄哪。」
麥麥·琪卜修又繞富深意似地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