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夜半後風勢轉強.
雲朵呼嘯流走,配合著為其所隱的月亮的動搖,夜暗或月亮的生輝,又或陷於漆黑.
有什麼在某處咆哮.
由於初次聽聞的咆哮,少女在窗邊全身僵硬.
"就跟你說沒什麼好怕的."
旅店的主人在大廳的角落一面不停灌著便宜酒,一面擦著嘴角一面說了.
酒瓶似的自製而未貼標籤,裡面的內容物幾盡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發毛的物體黑黑藍藍的蜷曲在裡面——那是青蛙,是為了製造酒味而被使用的一種到栽蛙.就算這裡是接近邊境最北方的驛站小鎮,也著實是個無法讓旅行者視而不見的習俗.
"那個啊,是獸草打開花瓣的聲音.這附近沒什麼危險的傢伙啦."
或許是安了心,少女從窗邊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雖是個與破落旅店相稱的寂寥笑容,不過洋溢於十六,七歲身軀全身上下的美麗免除了憂鬱印象.
連塗有獸脂的防水衫與女用長褲的殺伐之氣,亦似乎不敵插在紅髮上的銀梳所賦予的風情.
就算是在有五間左右的旅店聚集而成,規模及簡的驛站小鎮中,這也是最破舊的一間旅店.
磚造大廳里只有店主以及連同少女在內的三名客人.如果再多兩人,房間便會被完全塞滿.
"小姐要前往哪裡去呢?"
店主把酒瓶子向下甩了甩同時出聲詢問.
"要去古羅捏貝克?"
"雖然不曉得你是打哪來的,不過以女孩子來說還真是厲害呦,因為你選了這種道路.明明走中央道路的話一下子就能到的說."
"相對的危險也會很多吧."
少女的手掌按上了緊繫於腰間皮帶上的皮製小袋.
"特別是從伯魯西斯坦地方到古羅捏貝可的道路可是魔物的巢穴啊.我可不想遇到機械獸或是迷路人呦."
以嫌惡之情掩飾的語氣中並無懼意.在偏離中央道路散布的預備道上妖物的危險較少,取而代之的是山路,流沙險道等自然障礙成群結隊,而且人類中的妖物——強盜,山賊之流亦頗多.獨自旅行尚且不論——更何況是年輕女孩單獨行動,若非十分嫻熟武器運用,膽識過人便無法勝任.如此說來,在她稚氣猶存的表情上也隱約可以窺見強韌的意志.
"嗯,已經來到這裡的話,再加把勁——明天傍晚時就會到了呦.就先給他好好休息啦。還好夏天也近了,就算是石頭一堆的道路大概也能比較輕鬆地通過了吧」。
對語調相當奇怪的店主的話,少女投以遙遠的眼神。
「——夏天啊!終於來了呢。」
此時,從塗了硬化葯的大門旁,一個沙啞聲音說了:「芙羅瀾斯。」
少女轉身,眼中有著詫異之色。
「果然沒錯。」
那聲音心滿意足似的如此說了。
少女這才注意到話聲的主人未點著傾斜的木桌上的電力提燈,與黑暗同化一體。
那是名男子,儘管在門窗緊閉的住宅中,他卻依舊戴帽檐寬大的帽子,並且裹著羊毛質料的斗篷,宛如葯覆蓋住整張臉龐的白髮及白鬍顯示出他的年齡,不過盯著少女的雙眼卻充滿不尋常的精光。
「別做出那種表情嘛。這是簡單的推理。從你身上散發出潮水與魚的味道,而且那梳子應該是用獅子魚的骨頭做的,那是那裡的特產。如果是在芙羅瀾斯的村子長大,也會有一個人旅行的膽識吧——或許是多管閑事,不過你要去古羅捏貝可作什麼呢?」
老人雙眼散放著宛如會將人吸入的精光,少女將臉從那目光中轉開。
「哎呀!看吧。小姐生氣了呦!」
這房間最後一人的聲音從少女對面的窗戶旁響起。
是最晚從樓上房間下來的年輕男子。
他有同壯碩身軀十分相配的精悍面孔,但斜步右頬的細淺傷痕卻情非得已地予人另一種印象。
一群人望了男子的臉後,隨即將視線移往他的手中。
可能是視覺刺激了聽覺,在粗壯雙手的指尖閃爍微光的聲響,這才總算傳入了眾人耳中。
少女眯細雙眼,才認出那是兩個金屬圈。
「要不要試試看?」
男子微笑伸出右手,金屬圈搖蕩。
「不問別人是打哪來,要到哪裡去之類的可是旅行的規矩吧。最重要的,你可沒報上名字哦。——人是不是一上了年紀就喜歡追根究底啊?」
「好像是這樣。」
老人說完後聳聳肩。
「不過沒報上姓名的確失禮,請稱呼我為庫羅洛古教授,儘管我沒有正式的學位。」
「我叫葳鈴。」
少女行了一禮,舉止頗有教養。
「我是托托。話說回來,小姐——要不要和我比賽一下?」
男子再度勸邀。
「是個簡單的遊戲,把這兩個圈圈拆就行了。就像這樣子——」
另一隻手抓住垂在下面的金屬圈後,男子——托托往左右一拉。
金屬圈毫無滯礙地分開了,但無論葳鈴再怎麼用心觀察,在她覺得是分開處的部分,別說是開口了,連個擦痕都沒有。
托托接著雙手一合,金屬圈回覆原狀。
「時間是三分鐘,賭金是一枚克拉肯金幣。」
葳鈴雙眼圓睜。
「怎麼會——那在邊境行情可是價值面額五倍的金幣呀!我怎麼可能會有?!」
「沒錯,用代替品也成。」
托托的笑容異樣和藹可親。
「就是你那美麗小手從之前開始就一直小心按著的東西。」
葳鈴大吃一驚,一扭身軀從托托的視線中按住腰部。同一時刻,兩對目光由其他方向投了過來——
朝小皮袋看去。
「臉色都變了呢。——好像是相當重要的東西啊。如果不是現金的話,是寶石嗎?還是不老樹?」
如此說完後,托托猛地換回認真表情,說:
「哎呀,我不會硬要你用那麼貴重地東西,只要你身上的錢就行了啦,我這邊出克拉肯金幣一枚。大丈夫說一不二。」
葳鈴的表情動搖了。從服裝和旅店的選擇來看,這並非充裕的旅行。若是有一枚因製造量稀少而出奇的貨幣,連僱傭護衛跟馬車抵達「都城」都可以。
「放心啦。就算你變得一毛錢也沒有,我也會請你吃明天的早餐。只要吃的飽飽的,勉強能撐到古羅捏貝可啦。」
與笑容同樣可親的言語讓葳鈴下了決心。
「因為已經先付了住宿費,所以只剩下四枚銅幣啦。」
「夠了。」
托托的指尖甩著銀色金屬圈。
「好,這是我的份。」
他把左手放到桌上然後拿開,金黃的光芒渲染了三對眼瞳。
葳鈴坐入對面的椅子,揭開小皮袋的蓋子,然後伸進右手,左手遮掩,像是不要讓人看見其中。
綠銹敷布四枚硬幣的紅銅色表面。
「給你。那麼就整整3分鐘。」
托托將兩個金屬圈交給少女,看著卷在手腕上的磁力手錶。
「準備——開始。」
與信號同一時間,葳鈴將所有神經集中至雙手的金屬圈。
仔細一看,其中一個有著切口。但雖有切口,卻連另一個圈的厚度一半都不到,只是猶如絲線一樣的縫隙。
然而托托卻拆開了。憑藉對那的記憶,葳鈴的手嘗試了一切動作,而金屬圈僅是徒勞的仍在一起。
「三分鐘——結束。」
聽到托托的宣布,那對女孩子而言顯得有些健壯得肩膀沮喪得沉了下來。
將金屬圈放到桌上,她嘆了口氣。
「我欣賞你哦,小姐。不嚷著說這是騙局嗎?」
「吵嚷的話你就會還給我嗎?」
托托破顏微笑。
「沒關係。雖然我的金幣不能給你,不過你的份可以拿回去。只是,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個袋子里的東西?」
對這比預料中還慷慨的提案,葳鈴略一皺眉頭隨即點頭。可能認為在攜帶貴重物品曝光以後,即使再掩蓋也無用。個性容易放棄。
「喂!你們別看。對賭博還真是會精打細算哩。」
托托對剩下的倆人冷言冷語後,便盯著葳鈴消失在小皮袋中的手。
手一會就伸出來了。
那是個黑天鵝絨的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