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危機遠去了,也看不出街道有自慘劇中回覆的徵候。
房子被破壞的屋主毫無要著手修理的樣子,只是癱坐地上不動;附近的同伴亦無要去鼓勵他的模樣。
所有人臉上都掛著茫然表情,有的丟了魂似的呆立不動,或者只是一直在沒有盡頭的街路上徘徊躑躅。
彷彿猛烈的災難自他們體內奪走了一切重要事物一般。
在這樣的情況中,在急忙來回奔波的鎮長直屬救護隊里,有個利落而威嚴的年輕聲音在發號司令。
那是茲魯傑醫師的聲音,他正在醫院前設立的緊急醫療設施中工作。
「好、排成一排,請一個接一個坐到那椅子上,不要亂。」
患者一坐上簡陋的迴旋椅後,茲魯傑醫師的手便在衣服上方巡過患者全身,問出二、三個問題,彷彿他的雙掌中正列印著〔治療計畫〕,問題則是為了檢測心理衝擊的等級。
「OK——嚴重度負9.輕微輻射能污染。心理衝擊……。沒問題。去那裡拿葯。——好了、下一個。」
雖然在看到最後方那邊時他臉上閃出了心中真正的表情,但之後又極力轉回微笑容貌;不到一分鐘便換過一人的手腕極其利落。
只是,在他身旁負責配給藥品的卻非護士。儘管無法發出任何惹人喜愛、精神飽滿的聲音,但溫柔眼神中充滿勸慰之意,正在靈巧送著藥品的,是名十七、八歲楚楚動人的少女。
令人難以置信她在多個小時之前,全身還滿覆輻射能去除劑。
她是羅麗。
看到茲魯傑醫師因分身乏術而長吁短嘆的模樣後,她便自告奮勇地幫忙。害怕不已的護士至今仍舊為從痴呆狀態恢複也是原因之一。
雖然她望向表情木然的鎮民的眼神身份哀矜,但除此之外,嬌小玲瓏的身軀正全身洋溢著活力十足的氣息。
即使失去了聲音和聽力也必須要活下去。——這個想法極為堅定。
然而最根本的原因,是這名少女正因為能獨立完成一件事而雀躍不已。
微笑著的眼眸突然帶上了強烈的光芒,由於一個健壯漆黑身影穿過為鎮民隊伍所埋沒的道路走了過來。
D在醫師身旁停住。
「沒事嗎?」
從聲音中不得而知他是否是真心詢問,當然羅麗沒聽見這聲音。
但縱使如此,也可以感覺出投向自己與醫生的眼神並不嚴肅,羅麗胸中一陣興奮。
「總算是撐了過去。」
醫師答道。
「你怎麼樣?——我聽說半吸血鬼的輻射能承受值遠遠勝過常人。」
語畢,醫師連忙閉上嘴,不過只有數名鎮民流露出些微吃驚的神色,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反應。
即使如此的原因是磁暴的驚嚇,但也有些不尋常。
「那屍體在裡面?」
「是啊,還沒醒來。雖然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樣的技巧,不過還真厲害。」
「讓我看看。」
「可以啊。相對的我有個條件。」
醫師口中說著,沒停下手上的診療。
「是什麼?」
「調查結束以後請幫忙我。」
「我什麼都不會。」
「有手有腳的話就能做事。」
「有時間再說。」
回答了出人意表的答案後,D進入門內。
羅麗哀怨的眼神,朝未對自己看上一眼的那個背影追了過去。
進入手術室,D自架上取下攜帶型原子燈,打開開關,藍白火焰自芯心燃升,橫躺於角落手術台的男子身形被鑲上藍邊。
轉開水龍頭讓水流出後,D望向左手問:「也準備了土。那個先?」
「別問無聊問題。」
回答立即響起。
同時白皙手掌的表面妖異浮起了一張有眼有鼻的人臉。
人臉露出不悅表情說:「不論火先也好,水先也好,最近凈是些難吃的,因為吃的人是我嘛。——噢噢、今天是原子爐嗎,好象很好吃哪。酒精的火和狼人干大便的火我可不吃,那味道遭透了。」
D自外套內袋取出一把土放在燈旁。
「快點吧。差不多是死人醒來的時候了。」
「哼、那樣的話只要讓他再暈倒一次就好了。每天一個勁地使喚人。」
「水還是火?」
「哼、我要土。」
D把左手蓋到黑色土塊上。
用力吸氣的激烈聲音湧現,土塊自頂部散為魚鬆狀被吸入手掌中。
「真難吃。」
將它吸得乾乾淨淨一粒不剩後,話聲說道。
「這是沒有經歷過盛衰榮枯與輪迴轉生的土,沒有被地球給予生命,只是蓋再鋼鐵上的裝飾品嘛。讓我吃這種東西可是沒辦法得到滿意的結果的呦。」
D默默將左手按到原子焰上。
「嗚哇哇——蠢蛋。下一個是水!」
即使那話聲大嚷大叫,D依舊不動。
「這冷血動物」的罵聲一會便消失,原子的光芒——雖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卻倏地收束成一條光帶,同樣消失在D手中。正確地說,是消失在開於手掌上的小嘴中。
不知那張嘴的食慾何等旺盛——靠著內裝超小型核能爐的力量應能維持十年不滅的原子火焰,在不到兩分鐘之內便褪色搖晃,最後不可靠地熄滅了。
面對這種怪事,D連眉毛也沒動上一動,接著將手掌朝上放到流著水的水龍頭下。數分鐘後,「咳、已經夠了。」
聽到呻吟語氣的同時,D旋上水龍頭。
他問:「情況如何?」
雙眼注視前方屍體。
「恩、勉強過得去。比昨晚的好。」
手掌中有火焰猛地隨話聲一起噴出,在為數千度高溫染為藍色的口腔中,紅色舌頭毫不在意的動作。
話聲宣言道:「怎樣,要分析嗎?」
D表情漠然,把左手按到手術台上的男子——額頭上。這一瞬間,屍體全身僵硬,以腰為中心頭腳後折如弓;彎折得極為劇烈,即使腰骨碎裂也不足為奇。
屍體全身生出許多紅點——是血珠。
早應在許久之前就放棄了活動得肉體,似乎開始再度運作新陳代謝。鮮紅血珠迅速轉大,不久後破壞了表面張力得均衡,開始拉曳著陰森得尾巴流向下方。
D半開雙眼。
手掌似乎打算做些什麼。
所說的〔分析〕又是什麼?
他想從屍體中得知什麼?
治療鎮民與發放藥品告了一段落後,羅麗馬上看向醫師那邊。茲魯傑醫師邊搓揉雙手邊點了頭。
少女站了起來走入醫院。一面注意不要發出太大的腳步聲,同時偷偷看了看等候室。
沒有人。
是在院長室嗎?還是手術室呢?D竟然有事要找屍體處理,這件事羅麗連想都不敢想。
再度來到走廊。她打算去院長室,那位在走廊最深處。
在數公分前,手術室的門向內拉了開來,人影〔呼〕地出現,是個渾身鮮血的男人。
羅麗呆若木雞,連正要衝出喉嚨的慘叫都楞然吞了下去。
男人忽然倒下。
望見他背後站著另一個身影時,羅麗拚命撐住了虛軟的雙膝。不想讓他看到難堪的模樣。在失去聲音與耳朵以後,已經不想再失去什麼了。
D無言注視著極力想站穩腳步的少女,等她總算止住顫抖,按住胸口的手放了下來後,D抓住屍體頭部,回去了手術室中。
眺望橫灑地板的血跡的雙眸泛起了灰暗色調。
他回到走廊時,羅麗已恢複正常,可能原本就是膽子頗大的女孩。
D問:「有什麼事?」
用嘴巴說。
羅麗拚命想讀懂嘴唇的動態。總算是看懂了。
她搖搖頭。因為沒有任何事。
僅是想見到他而已。只是這樣。
「雖無法取回失去的,但還是能學會新的東西。」
D用千篇一律的語氣說了。彷彿對羅麗身體的事全不在意。
對著不清楚他說了什麼,但仍緊緊盯住嘴唇,打算這次一定要看清楚內容的少女,「跟我來。或許時間不多了。」
如此說後邊邁開步伐。
羅麗也緊跟在後,浮現出微笑,因為光是看著D的冷漠側臉,她就隱約了解了話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