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2

羅倫斯從腦海中揮去多餘的想法;心無旁騖地與眼前這個年輕的優秀商人建立深交。

在那不久後,羅倫斯一行人在夕陽西下時分,抵達了卡梅爾森。

餐廳里,桌面上以放入鯉魚肉塊與使用根菜類蔬菜熬煮的熱湯火鍋為中心,四周擺了以魚貝類為主的各式各樣料理。

或許多少是受了幫忙安排這家旅館的阿瑪堤是個販魚大盤商的影響,餐桌上的料理與正餐和多以肉食料理為主的南方國家果然大不相同。其中以清蒸的螺肉料理特別引人注目。

由於一般會說海螺是長生不老的葯,而河螺是造成腹痛的原因,因此住在比卡梅爾森更靠近南方地區的人們儘管會食用雙殼貝類,卻不食用螺肉。教會的告示上甚至寫著螺貝里住有惡魔,並警告人們不要食用。

不過,與其說這是寫在聖經裡面的神明教誨,不如說這是實際警告意味較重的告示。羅倫斯從前也曾經在行商途中,迷路遇上了河川時,因為按捺不住飢餓而吃下螺肉,結果造成劇烈的腹痛。自從有了那次的經驗後,不僅是河螺,就連海螺羅倫斯也不敢碰了。

幸運的是,螺肉料理沒有分成一人份的小盤子送上桌,而且螺肉極其合赫蘿的胃口。

羅倫斯把所有不敢吃的食物都推給了赫蘿。

「嗯……原來貝類吃起來是這樣的味道啊。」

赫蘿一邊讚歎著,一邊用向羅倫斯借來的小刀尖端一個接一個勾出螺肉往嘴裡送。至於羅倫斯,他則是吃著灑上大量鹽巴的河梭魚。

「妳小心吃太多會肚子痛。」

「嗯?」

「河螺裡面住著惡魔。要是不小心吃到了,下場可是會很慘的。」

赫蘿看著剛剛被她勾出來的螺肉,稍微傾了一下頭後,便把螺肉送進嘴裡。

「汝當咱是誰啊,咱不是只懂得辨別麥子的好壞而已。」

「那妳還說曾經吃了辣椒,下場翻天覆地的。」

羅倫斯的指摘讓赫蘿有些生氣。

「再怎麼厲害也無法只靠外觀辨別味道。那東西紅通通的,看起來就像成熟的果實唄。」

赫蘿一邊說話,一邊挖出螺肉,她時而啜飲杯中飲品,然後用力地閉上雙眼。

因為這一帶沒有教會的嚴厲監視,所以被教會視為禁酒而無法公然販賣的蒸餾酒,也是隨處可以看到影子。

赫蘿與羅倫斯手中的杯子里,裝的是顏色接近透明、被稱為燃燒葡萄酒的酒。

「要不要幫妳叫杯甜酒?」

「……」

赫蘿沒出聲地搖搖頭,她那用力閉上雙眼的模樣,不禁讓人覺得如果脫去她的長袍,肯定會看見膨脹起來的尾巴。

赫蘿總算咽下酒後,嘆了口長長的氣,跟著用袖口擦拭眼角。

喝著被稱為撼動靈魂之酒的赫蘿當然不是打扮成修女的模樣。她是打扮成頭上綁著三角頭巾的城市女孩模樣。

用餐前,羅倫斯與換好衣服的赫蘿一同前去再次感謝阿瑪堤時,他當時的表情說有多沒出息就有多沒出息。不僅是羅倫斯,就連在一旁看著的旅館老闆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赫蘿本人卻像是要加重她的罪行似的,比往常更帶勁地假裝出淑女模樣向阿瑪堤致謝。

如果看了赫蘿現在這副吃喝相,想必阿瑪堤會當場美夢幻滅吧。

「……吸。好懷念的味道吶。」

不知道是酒太強烈了,還是思鄉情緒使然,赫蘿眼中泛著些許淚光這麼說道。

的確,越往北方走,撼動靈魂的酒就越多。

「酒精濃度這麼高的蒸餾酒,像我喝了也不懂味道。」

吃膩了貝類的赫蘿偶爾會吃起烤魚或燉魚料理,她開心地回答說:「模樣或形狀過了十年就會被遺忘,但是東西的味道或氣味即使過了好幾十年,也不會輕易地被忘掉。這種酒的味道令咱懷念,很像約伊茲的酒。」

「畢竟北方的烈酒比較多。妳以前都是喝這樣的烈酒啊?」

羅倫斯先看看杯中的酒,再看看赫蘿說道。嘴角沾了一小塊烤魚的赫蘿一臉得意地開口說:「品格高尚的賢狼不適合喝甜酒唄?」

雖然羅倫斯心想別說甜酒了,赫蘿的少女模樣看起來更適合喝蜂蜜牛奶,但是他還是輕輕笑笑表示贊同。

想必酒的味道勾起了赫蘿對故鄉的懷念。

雖說這是一頓許久不曾吃到的美食佳肴,但是讓赫蘿展露開心笑臉的原因並非只是如此。

因為一件意料外的事情,讓赫蘿深刻感受到自己越來越接近故鄉約伊茲。她就像少女收到出乎預期的禮物般,表露真心的喜悅。

然而,羅倫斯卻不由得從這般模樣的赫蘿身上別開視線。

羅倫斯並非擔心自己看赫蘿看得出神,會惹來赫蘿的譏笑而別開視線。

對於約伊茲老早以前就已經滅亡的傳言,羅倫斯一路以來都隱瞞著赫蘿沒說。因為這個事實,讓赫蘿想起故鄉而感到開心的天真笑容在羅倫斯眼裡,變成了刺眼的烈陽。

儘管如此,羅倫斯依然不願意破壞難得的愉快用餐氣氛。

為了不讓赫蘿識破心聲,羅倫斯變換情緒,並露出笑臉對著伸手拿取燉鯉魚的赫蘿說:「看來,燉鯉魚很合妳的口味呢。」

「嗯,煮過的鯉魚……竟然這麼好吃。再來一碗。」

因為燉鯉魚的料理是用大鍋子盛上桌,赫蘿的手搆不著,所以都是羅倫斯幫她盛取。羅倫斯每幫赫蘿盛一次,他的木盤上就會多出洋蔥。看來,就算是煮過的洋蔥,赫蘿似乎也不敢吃。

「妳是在什麼地方吃過鯉魚啊?應該很少有地方會吃鯉魚吧?」

「嗯?在河裡。因為鯉魚的動作笨拙,兩三下就捉到了。」

原來如此,赫蘿一定是在狼模樣時抓魚的吧。

「我沒生吃過鯉魚,好吃嗎?」

「魚鱗會夾在牙縫裡,而且魚刺太多。咱經常看見小鳥一口吞下整條小魚,還以為很好吃吶。生魚不合咱的胃口。」

羅倫斯不禁想像起抓住碩大的鯉魚,然後發出咯吱咯吱聲響,從魚頭咬起鯉魚的赫蘿模樣。

鯉魚以長生出名,教會除了稱鯉魚為聖魚之外,也稱之為惡魔的手下。因此,只有在北方地區才會食田鯉魚。

的確,若是在這個會有像赫蘿般的狼出沒的北方地區,還對壽命稍微長了些的鯉魚抱有敬畏之心,或許顯得有些愚蠢。

「人類料理的食物果然很好吃。不過,不僅是手藝好,挑選過的魚每一條都很新鮮。那個叫做阿瑪堤的小夥子挑魚的眼光挺不賴。」

「他年紀很輕。而且,他交易的魚數量也挺驚人的。」

「這麼一比下來,汝馬車上載的貨物是什麼啊?」

赫蘿的視線突然變得冷漠。

「嗯?那是釘子。像這張桌子……沒用到啊。」

「咱當然知道是釘子。咱的意思是要汝採買一些更光彩炫目的商品。還是說,汝被留賓海根的失敗經驗給嚇倒了啊?」

羅倫斯聽了,雖然覺得有些生氣,但是赫蘿指摘的內容是事實,害他無法反駁。

羅倫斯因為自己貪得無厭,以兩倍財產的驚人金額買下兵備,結果面臨破產的危機,差點就得當個奴隸直到死去。不僅如此,羅倫斯還給赫蘿添了麻煩,讓赫蘿嘗盡恥辱。

因為這種種緣故,羅倫斯最後在留賓海根採買了釘子。採買金額約四百枚崔尼銀幣。這算是相當保守的採買,羅倫斯的手頭也因此剩下不少現金。

「雖然商品沒那麼搶眼,但應該會有不差的利潤。而且,馬車上也不儘是一些不光彩炫目的東西。」

赫蘿一邊像只野貓一樣叼著河梭魚的魚骨頭,一邊稍微傾頭看向羅倫斯。

羅倫斯想到了一句不錯的台詞。

他輕輕咳了一下,開口說:「我的馬車上有妳啊。」

雖然這句話聽來或許造作,但是羅倫斯自覺這話說得漂亮,不禁笑了出來。

然而,羅倫斯邊笑邊喝著葡萄酒,並看向赫蘿時,卻發現赫蘿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一臉無奈的模樣。

「……反正,汝的程度頂多就是這樣唄。」

然後,赫蘿這麼說罷,便嘆了口氣。

「妳體貼我一點又不會少塊肉!」

「一旦對雄性太溫柔,雄性一下子就會得意忘形起來。如果讓對方食髓知味,被迫反覆聽同樣的話語,那教人怎受得了。」

「唔……」

羅倫斯心想再不吭聲不行,於是反駁說:「好吧,那這樣我以後——」

「大笨驢。」

羅倫斯的話被打斷了。

「雄性表現溫柔值多少錢?」

「……」

羅倫斯皺眉悶頭喝酒,但是狩獵的狼卻不放過他。

「而且,咱如果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汝就會想要對咱溫柔唄?」

看著赫蘿露出天真的笑容這麼說道,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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