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1

從教會城市留賓海根出發後,已過了六天。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氣候越見寒冷,再加上天公不作美的陰天,使得白天吹來的緩緩徐風也讓人不禁打起寒顫。

尤其是來到河濱道路之後,風兒一併吹來了河水的寒冷,更是凍氣逼人。

彷佛將烏雲融入河中似的混濁河水,看起來冰冷極了。

儘管身上穿了好幾件離開留賓海根時買來的二手禦寒衣物,終究不敵寒風刺骨的氣候。

不過,回想起從前為了優先採買貨物,以致於沒有多餘的金錢購買二手禦寒衣物,只能夠一邊凍得發抖,一邊朝北方前進的那段日子,臉上就不禁掛起苦笑。這股懷念的感覺也讓人多少忘卻了寒冷。

歷經七年的歲月後,當初那個初起步的旅行商人似乎也像樣了幾分。

而且,今年冬天除了禦寒用具之外,還有一個能夠讓人忘卻寒冷的存在。

十八歲那年便自立門戶,今年將迎接第七次冬天的旅行商人羅倫斯,把視線栘向身旁與他一同坐在駕座上的人。

平常不管是向右看或是向左看,都沒有人相伴。

就算偶爾會碰上目的地相同的旅伴,也幾乎不會一同坐在駕座上。

更不用說會與人一起把一塊覆蓋貨物用的布料,蓋在腿上取暖。

「怎麼著?」

用字遣詞有些古式語法的同乘者。

這位同乘者的外表看起來約十五歲上下,是個皓齒明眸的少女,她擁有一頭貴族也羨煞不已的美麗亞麻色長發。

不過,令羅倫斯羨慕的不是美麗的亞麻色長發,也不是少女身上穿著的上等長袍。

而是少女放在蓋腿布上、仔細梳理著的動物尾巴。

那尾巴整體呈現褐色,前端帶著白毛:濃密的毛髮看來十分溫暖。如果將之製成圍巾,相信會是貴婦們不惜花大錢也想擁有的上等品;只可惜那尾巴是非賣品。

「趕快把尾巴梳理好,然後放進蓋腿布底下。」

身穿長袍、用梳子細心梳理著動物尾巴的少女外表看起來,要說她像是在做零工的清貧修女,似乎也挺像的。

然而,少女聽了羅倫斯的話,便迅速眯起那帶點紅色的琥珀色眼睛,跟著咧開儘管受到乾燥寒風吹襲,卻絲毫不見裂傷的嘴唇,露出尖牙不悅地說:「不準把咱的尾巴當成懷爐。」

說著,少女手中的尾巴動了一下。

雖然擦身而過的旅行商人或是旅人們看到那尾巴,總會猜測是什麼動物的皮草,但事實上,那尾巴至今仍然長在主人身上。

那是用梳子細心梳理著動物尾巴的少女所擁有。而且,少女不僅擁有尾巴,她的帽子底下還藏了非人類所有的動物耳朵。

當然了,擁有動物耳朵和尾巴的人不可能是個正常人。

在世上,雖然存在著出生時被妖精或惡魔附身,而擁有非人類外表的惡魔附身者,但是少女並不屬於這一類。

少女的真實模樣是一隻寄宿在麥子里、神聖得教人畏懼的巨狼,其名為約伊茲的賢狼赫蘿。對於具有常識的正教徒來說,赫蘿是被尊稱為異教之神、令人驚惶恐懼的存在。然而,羅倫斯畏懼赫蘿已經是過去式了。

現在的羅倫斯不僅能夠輕鬆地拿赫蘿總是引以為傲的尾巴開玩笑,更是常把她的尾巴當成懷爐使用。

「畢竟妳那尾巴的毛髮如此濃密整齊,光是放在蓋腿布底下,就溫暖得像是蓋了堆得跟山一樣的厚重皮草嘛。」

恰如羅倫斯的盤算,赫蘿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後,一副「真是拿你沒輒」的模樣把尾巴收進蓋褪布底下。

「話說,城鎮還沒到嗎?今天會到唄?」

「只要沿著這條河往上遊走,沒多久就到了。」

「總算可以吃熱騰騰的飯了,咱可不想在這般寒天里再吃冷稀飯了。不管怎麼說,這都太教人厭煩了。」

就算有自信比赫蘿更習慣吃難吃食物的羅倫斯聽了,也贊同赫蘿的話。

雖說旅行的唯一樂趣就是吃,但是在冬天,恐怕就不能算是樂趣了。

因為在凍得打顫的寒天里,只能夠選擇直接啃咬又硬又苦的黑麥麵包,或是黑麥麵包加水熬煮成的稀飯,而搭配的菜色就只有不帶什麼鹹味的肉乾,或是耐儲藏蔬菜的代表——洋蔥和蒜頭而已。

因為赫蘿原本是只狼,所以她不敢吃帶有強烈味道的洋蔥和蒜頭,而她也討厭吃苦澀的黑麥麵包,所以只能夠快速吞下加水熬煮的黑麥稀飯。

對於貪吃的赫蘿來說,這簡直跟嚴刑拷打沒兩樣吧。

「嗯,我們要前往的城鎮正在舉辦大市集,應該會有很多吃的,妳就好好期待吧。」

「喔,可是汝啊,汝的荷包受得了多買東西嗎?」

羅倫斯一星期前在教會城市留賓海根,因為貪心而掉進商行的陷阱里,當時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會破產。

歷經千迴百轉後,雖然羅倫斯好不容易免於破產,但是他沒能夠賺得利益,甚至賠了錢。

對於造成大風波的兵備,羅倫斯因為考量到在冬季運送太吃力,以及越往北走,跌價影響有可能會越大,所以最後在留賓海根以幾乎算是免費的價格賣出。

雖然赫蘿總會吵著要買東買西,但是她卻會替羅倫斯擔心荷包。

是個平常總是口出惡言且態度傲慢,不過其實本性十分善良的傢伙。

「如果只是買吃的給妳,那還在容許範圍內。沒什麼好擔心的。」

然而,赫蘿依然一副有所掛心的擔心模樣說:「嗯……」

「而且,最後在留賓海根還是沒買到蜂蜜腌漬的桃子給妳,妳只要想成這是補償就好了。」

「是么……可是吶。」

「怎樣?」

「雖然咱有一半是擔心汝的荷包,但另一半是替自己擔心。如果咱把錢花在吃的上面,會不會就得住差一點的旅館呢?」

羅倫斯心想「原來如此」,笑著回答說:「我是打算投宿有一定水準的旅館。難道妳想說房間里沒有暖爐,妳就不住嗎?」

「咱是沒打算要求那麼多。不過吶,咱可不想聽到汝以咱買了吃的東西為藉口吶……」

「借口?」

為了拉回稍微偏離路面的馬兒,羅倫斯把視線栘向前方後,赫蘿便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咱不想聽到汝以不夠錢為由,選擇只有一張床的房間。咱偶爾也想一個人舒服地睡覺。」

羅倫斯不禁過度使勁地拉扯韁繩,馬兒不滿地發出嘶聲。

不過,羅倫斯一天到晚遭到赫蘿這般捉弄,次數多了,也就變得容易振作起來。

羅倫斯努力地偽裝平靜,並用冷漠的眼神看向赫蘿說:「會發出那麼少根筋鼾聲的人,還好意思這麼說。」

羅倫斯的振作和反擊似乎讓赫蘿感到意外,她一副很無趣的模樣嘟起嘴巴,並挪開身子。

羅倫斯心想怎麼能夠放棄這乘勝追擊的機會,於是繼續展開攻擊。

「再說呢,妳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赫蘿擁有能夠辨別人類是否說謊的耳朵。

羅倫斯方才說的話勉勉強強不算謊言。

赫蘿似乎明白這事實,她面帶驚訝的表情僵著身子。

「妳應該知道我沒扯謊吧?」

於是,羅倫斯加以最後一擊。

雖然赫蘿吃驚地發愣了好一會兒,但是她的嘴巴仍一張二口地動著,嘗試要反擊;不久後,她似乎發現如此的反應說出自己被擊敗的事實。

赫蘿帽子底下的耳朵明顯地垂下,她沮喪地低下頭。

羅倫斯獲得了睽違已久的勝利。

然而,這不是真正的勝利。

雖說赫蘿不是羅倫斯喜歡的類型並非謊言,但是也並非全然是事實。

只要這麼告訴赫蘿,總是被赫蘿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羅倫斯就能夠完成他的復仇劇。

無論是毫無防備地睡著覺的赫蘿,遺是笑容滿面的赫蘿都教羅倫斯喜愛。

還有她垂頭喪氣的模樣也是。

也就是說……

「汝喜歡這樣的咱,是唄?」

羅倫斯的視線不小心對上赫蘿垂頭往上看的視線,他無法控制自已的臉色轉紅。

「大笨驢。越是愚蠢的雄性,就越喜歡軟弱的雌性,根本沒自覺到真正軟弱的是汝等雄性的腦袋瓜。」

一邊露出兩邊的尖牙,一邊露出嘲諷笑容的赫蘿瞬間反敗為勝,佔了上風。

「如果汝期待咱扮演成柔弱公主的角色,那麼汝也得是個強悍的騎士吶。可是,實際的狀況是如何啊?」

赫蘿用手指向羅倫斯,羅倫斯無言以對。

羅倫斯想起各種能夠讓他痛切感受到自己不是被選中的騎士,而是一介旅行商人的畫面。

看著羅倫斯的反應,赫蘿有些滿足地嘆了口氣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用食指抵著自己的下巴說:「嗯。不過回想起來,汝好像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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