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他們開車前往赫因農場和家庭用品店,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不語。到達之後,警長問他:「你穿多大碼鞋子?」

影子告訴他碼數。

穆里根走進店裡,出來時手裡拿著一雙厚羊毛襪,還有一雙農莊皮靴。「你這個尺碼他們只有這個了。」他說,「除非你想要膠靴。我猜你不會要的。」

影子穿上襪子和靴子。很合腳。「謝謝。」他感激地說。

「你有車嗎?」穆里根問他。

「車停在湖邊的路上,就在橋附近。」

穆里根發動汽車,離開赫因農莊和家庭用品店的停車場。

「奧黛麗怎麼樣了?」影子問。

「他們把你帶走後的第二天,她就告訴我她喜歡我只是朋友的感情,我們兩個之間不會有愛情,我們湊不到一塊兒,等等。然後她就回鷹角鎮了。我的心都碎了。」

「這就能講通了。」影子說,「還有,她之所以走,不是因為你。赫因澤曼恩不再需要她留在這裡了。」

他們又開車回到赫因澤曼恩的房子,煙囪里冒出濃濃的白煙。

「她來這個鎮子,是因為他想讓她來。她幫助他把我從這裡趕走。我吸引了太多他不需要的注意力。」

「我還以為她喜歡我。」

他們把車停在影子租來的車旁。「你接下來想做什麼?」影子問他。

「我不知道。」 穆里根說。自從進入赫因澤曼恩的房子之後,他那張平常總是滿面疲倦的臉竟然變得充滿活力,但同時也變得更加困惑。「我想,我有幾個選擇。或者我可以——」他用手指比劃成手槍,把指尖伸進嘴裡,再拿出來 「——用一顆子彈打穿腦袋。或者我可以等上幾天,等到冰融化得差不多了,在腿上綁一塊混凝土石塊,從橋上跳下去。或者吃安眠藥。唔,也許我會開車走一段路,到附近的某個森林裡,在那裡吃下安眠藥。我不想讓我的同事來負責清理我的屍體,把屍體留給縣裡的警察好了。怎麼樣?」他又嘆了口氣,然後搖頭。

「你沒有殺赫因澤曼恩,查德。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死了,死在距離這裡很遠很遠的地方。」

「謝謝你說這些話來安慰我,邁克。不過我的確殺了他。我冷血地開槍打死一個人,然後還掩蓋犯罪現場。如果你問我為什麼要那麼做,該死的,我不知道。」

影子伸手抓住穆里根的胳膊。「赫因澤曼恩擁有這個鎮子,」他解釋說,「我認為當時在現場,你不可能有別的選擇。我想是他把你帶到那裡去的,他想讓你聽到你該聽到的東西。他把你出現的時間和反應都設定好了。我猜只有這樣,他才能離開這個地方。」

穆里根那悲慘痛苦的表情依然沒有改變。影子看得出來,他的話,這位警長几乎一句都沒聽進去。他殺了赫因澤曼恩,幫他搭了一個火葬柴堆。他會自殺的,這是赫因澤曼恩死前最後的指令。

影子閉上眼睛,想像自己頭腦中的某個地方。那一次,星期三叫他讓天空下雪時,他的意識就是去了那個地方。在那裡,他可以用自己的意念改變他人的思想。他沒有感到笑意,但還是微笑了一下,說:「查德,拋開這一切。」對方的頭腦中是一片烏雲,黑暗的、壓抑的烏雲,影子幾乎可以看到。他把精神集中在烏雲上,想像著它在慢慢消散,彷彿清晨的霧氣。「查德,」他嚴厲地說,極力讓聲音穿透烏雲,「這個鎮子即將改變。它不再是令人沮喪的大環境中唯一美好的鎮子了,它將變成和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樣的鎮子。這裡會出現很多問題,有人會失業,有人會發瘋,更多人會受到傷害,會發生很多不幸和糟糕的事件。他們需要一位有經驗的警長。這個鎮子需要你。」他又補充一句,「瑪格麗特需要你。」

這個人頭腦中的烏雲開始發生變化,影子可以感覺到。他用力推了一下,想像著瑪格麗特?奧爾森靈巧的雙手和她黑色的眼睛,還有她那長長的黑色秀髮。他勾畫出她高興時腦袋歪到一邊、面帶微笑的畫面。「她在等你。」影子說。話剛出口,他便意識到這是事實。

「瑪吉?」查德?穆里根說。

他無法說出自己是怎麼做到的,估計今後也不可能再一次做到,但就在那一瞬間,影子進入了查德的思想意識,輕而易舉,然後,他將那天下午發生的事情,精準而冷靜地從查德的記憶中全部摘除,像烏鴉啄掉被車子壓死的小動物的眼珠。

查德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他睡眼惺忪地眨巴著眼睛。

「去見瑪吉。」影子對他說,「很高興見到你,查德。好好保重。」

「當然。」查德?穆里根打了個哈欠。

警車電台里傳來信號,查德伸手去拿對講機。影子趁機下車。

影子走回到他租來的車旁。他看著位於鎮子中心的灰濛濛的湖面,想著那些等在水下的死去的孩子們。

很快,艾麗森的屍體就會浮出水面……

開車經過赫因澤曼恩家的時候,影子看到那縷白煙已經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遠處傳來救火車的尖叫聲。

他開車向南,轉到51號高速公路。他還要赴最後一次約會。不過在那之前,他決定在麥迪遜市先停一下,和某人最後說聲再見。

薩曼莎?布萊克?克羅最喜歡的就是晚上為咖啡店關上大門。它讓她感到心情格外平靜,給她一種感覺,彷彿她使整個世界重新恢複了秩序。她會放上一張「靛青女孩」的CD,再按自己的節奏和方式完成晚上營業結束後的雜活。首先,她會清洗乾淨咖啡機,再最後巡場一周,確保所有忘收拾的咖啡杯和碟子都收起來,送回廚房。每天結束後,報紙總是散亂地扔在咖啡店的各個角落,她還要負責把報紙收拾好,整齊地堆在前門旁,等待回收。

她喜歡這家咖啡店。這是一間很長的、彎彎曲曲、擁有很多小區隔的房間,裡面擺滿扶手椅、沙發和矮桌。店子位於一家有很多二手書店的街上。

她把賣剩下的芝士蛋糕切片蓋起來,把它們放進巨大的冰箱,再用抹布把盤子里剩下的蛋糕碎屑擦乾淨。她喜歡獨自一人留下來做這些事。

窗子上傳來敲擊聲,把她的注意力從雜活拉回現實世界。她走過去打開門,讓一個年齡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進來。她叫娜塔麗,紫紅色的頭髮束成馬尾。

「你好。」娜塔麗打招呼說。她踮起腳尖吻薩姆,她的吻輕柔地落在薩姆臉頰和嘴角之間。你可以說那樣的一個吻意味著很多東西。「活兒幹完了嗎?」

「差不多了。」

「想去看電影嗎?」

「當然。再有五分鐘就可以走了。你先坐坐,看《洋蔥》周刊。」

「這星期的我已經看過了。」她坐在門旁的椅子上,翻著堆在旁邊準備回收利用的報紙,找到有趣的內容後看了起來。薩姆把收銀機抽屜里剩下的錢裝進袋子,鎖進保險柜。

到今天為止,她們倆已經同居一周了。薩姆不知道這是不是她這輩子都在等待的愛情。她告訴自己,雖然每次看見娜塔麗就感到高興,但那不過是大腦的化學反應和信息素在作怪,也許就是這麼回事。不過,有一點她很肯定:每次她看見娜塔麗就會忍不住微笑,她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她覺得舒適而安慰。

「這份報紙上也登了一篇那類文章,」娜塔麗說,「《美國正在改變嗎?》。」

「怎麼了?」

「他們並沒有說明白。他們說可能是在變化,但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會如何變化、或者為什麼變化,甚至說不清美國是不是真的會改變。」

薩姆開心地笑起來。「你這幾種選項,」她說,「算是把所有可能性都包括進來了,是不是?」

「我想是吧。」娜塔麗皺起眉頭,繼續看報紙。

薩姆洗乾淨擦碗布,折起來。「我是這麼想的,雖說政府還在胡搞瞎搞,但一切似乎突然間變得好起來了。也許只是因為今年春天來得有點早吧。這個冬天可真夠長的,真高興它總算結束了。」

「我也是。」她頓了頓,「文章里說,很多人都報告說他們做了很怪誕的夢。可我從來沒做過什麼夢。我的夢普普通通,一點兒也不怪誕。」

薩姆環顧四周,看有沒有遺忘什麼。沒有。好了,工作完成。她摘下圍裙,掛回廚房,然後走出來關掉店內的燈。「我最近做過一些怪夢,」她說,「怪極了,怪得讓我開始記一份發夢日記,每次醒來趕緊把夢的內容寫下來。可後來再讀那些記錄時,我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明白它們是什麼意思。」

她穿上外套,戴上不分左右手的手套。

「我對夢有一點點研究。」娜塔麗說。她涉獵過很多事,但都只是一點點,從自衛秘術到風水,還有爵士舞蹈。「告訴我你的夢,我告訴你它是什麼意思。」

「好的。」薩姆打開門,關上房間里的最後一盞燈。她讓娜塔麗先出去,然後也走到外面街上,牢牢鎖好身後的咖啡店店門。「有時候,我夢見了從天上掉下來的人。有時候我在地下,和一個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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