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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七年的紀念日那天,露辛達把培根和雞蛋放在了溫切爾面前,那時天氣已經很暖和了,正朝著炎熱的趨勢發展。得州科羅拉多市的路邊咖啡館裡沒有裝空調,店裡的食鹽瓶里裝著米飯來保持乾燥,這樣鹽就不會結成塊。隔板上爬著蒼蠅,捕蠅紙用細繩懸著掛在天花板上,門邊的一個大電扇微微吹出些許風來,把捕蠅紙吹得緩緩打轉。溫切爾脫掉夾克,把衣服折好放在了身邊的空椅上。正好是早飯和午飯間的空當,所以除了正在結賬的四個人之外,這個地方几乎是空蕩蕩的。

露辛達算清了賬,找了零,謝謝他們光臨,然後朝著溫切爾走了回來,他正在給他的吐司塗上黃油。

「喜歡加果醬嗎?我們有一些橘子果醬。」

「那真是太好了。」他說,他喜歡這個女子聲音里剛剛藏匿起來的從容笑聲。

她夠到櫃檯下面拿了瓶果醬出來,然後把瓶子放在他面前。

「你是科羅拉多人?本地人?」他問道,啜了一口熱咖啡,咖啡清爽而可口,他意識到自己獨自一人有點孤單,卻也懶得去和撲克牌手談話。

「現在我是本地人了。最早的時候我是從北方的騾蹄附近來的。接著我在拉巴克過了幾年,那是巴迪·霍利美國上世紀五十年代最著名的搖滾巨星,他非常注重研究理論,熟悉音樂的特性,但二十二歲便在一次巡迴演出途中因飛機失事身亡,成為美國搖滾史上最令人哀痛的傳奇,當時人們曾哀悼他:音樂已隨他一起消亡。的出生地。」

溫切爾看起來有點困惑,撲克牌手的臉從他腦中消失了,他也並沒有坐在什麼地方的牌桌邊。「簡直不能相信我聽到了……那是誰?巴迪……」

露辛達不加掩飾地笑出聲來:「嗨,先生,你是打哪兒來的呀?在他和瑞奇·瓦倫斯和大胖子包博在依阿華的冬季廢墟死於私人飛機失事之前,巴迪幾乎和埃爾維斯即貓王,美國最著名的搖滾巨星。一樣有名。你知道這首歌,『每一天都更靠近你一點……』」她的女低音很是悅耳。

「抱歉……」溫切爾咧開嘴一笑,「我沒有音樂細胞。」

「你需要在生活里多放一點音樂,兄弟。學點兒樂器,去跳跳舞,諸如此類。」

溫切爾嚼著一片培根,肉嫩得剛剛好,正是他喜歡的程度,然後他伸手從紙巾盒裡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手和嘴。「現在你開始對我下結論啦。實際上,我稍微拉點兒小提琴。我知道六首歌,正在學第七首——《沙土中的大洋芋》——還沒學會呢,不知道我是否有朝一日能學會。不要緊,六首歌也足夠應付生活了,假如你真的喜歡那些歌的話。想想吧,如果一首歌確實是好歌,而你也確實喜歡它,那即便只有一首也足夠啦。」

露辛達輕輕斜了斜腦袋,嘴角彎出了一個微笑,說道:「此時此刻,在這個五月份後半月里的一個炎熱早晨,這可是一番相當深沉的陳辭啊……一首好歌就夠了。我喜歡這個想法,當我需要提升一點兒的時候就會記起它,提升可是需要許多時間的呀。拉小提琴,嗯?」

一個卡車司機的空氣閘「呼」的響了一聲,他把車停在了店外,走了進來,坐在了溫切爾下首第五個位置上。

這個男人咳得很厲害,他握著拳堵著自己的嘴,然後打開了一份菜單。

露辛達向他走去,說道:「你還好吧,拉爾夫?」

「你好哇,露辛達。能看到你的笑臉真好。是啊,我還好,發了點兒燒,是長期運貨引起的,要不就是胸里染上了點兒什麼東西;它們似乎不肯走開,非纏著我不可。真不知道我幹嗎還多此一舉地看菜單,我知道我要些什麼。」

「讓咱們來看看我還記不記得,」露辛達說道,她交疊著雙臂,眼睛上翻,朝著星星點點趴著蒼蠅的天花板,「拉爾夫,為塞米諾爾貨運公司開一架半挂車,每隔幾周就來一次,並且總是點……三個煎得十分熟的雞蛋,一大塊脫脂乳蛋糕,一杯番茄汁,一片火腿麵包。咖啡會讓他的胃不舒服,所以他只喝番茄汁。對嗎?」

「露辛達,你簡直不可思議。你應該去參加一個比拼記憶力的電視競賽。」

露辛達把菜名寫在了她的小綠本子上,撕下單子,把它「啪」的一聲按在高台上,那高台正好把廚房和咖啡館的其餘部分隔了開來。一隻多毛的男人的手伸過來攫走了單子,手上還夾著一根香煙,手的主人卻沒有露面,幾秒鐘後,廚房就傳來了雞蛋麵粉糊下了熱油鍋的聲音。

「你在等菜的時候想要一份《奧德薩美國人報》看看嗎,拉爾夫?」

拉爾夫點點頭,露辛達把一份報紙沿著櫃檯滑過去給他。她回身走向了溫切爾,他正吞咽著最後一片吐司,就著咖啡把它送下肚去。他又拿了兩張紙巾擦手,與此同時,塞米諾爾貨運公司的拉爾夫展開眼鏡開始研究最近的新聞。

「那麼,你是干哪行的呢,先生?你是個旅行者還是什麼?」露辛達朝他微笑著說道。

溫切爾從不宣揚自己是個職業撲克牌手。這並不是由於他以此為恥;畢竟,生計是生計,而他的謀生方式和其他謀生方式一樣值得尊敬,只要你努力而公平地去打牌。那就是他這事的看法,那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但出於某種原因,如果你告訴人家你把打撲克作為正業,他們就會盯著你看,那眼光就好像你可能會抓起他們的內衣逃之夭夭,接著談話內容就會轉移到撲克玩法以及溫切爾對抽一副順子的看法之類的事,而他根本不屑對任何一樣進行解釋。

所以他就想搬出他通常使用的那套話,說自己是個槍支彈藥推銷員。他對槍知道得夠多了,在這方面已經具有相當的說服力,除非被問得太深入。但他從不在一個地方呆上很長時間,長到使別人談論起關於來福槍和獵槍的基本問題以外的事,並且他每個月都會閱讀一兩本槍支雜誌,這僅僅是為了記住那些專有辭彙。

在他回答露辛達的問題之前,塞米諾爾貨運公司的拉爾夫從他的報紙上轉過頭來,透過眼鏡上方望著溫切爾。

「我會告訴你那位紳士是干哪行的,親愛的。我想我第一次進來時就認出他了,但我需要再看一眼才能確定。他是個職業賭徒。幾年前我在一次貨車司機集會上曾見過他打牌。經過周末的鏖戰,他走的時候肯定捲走了一萬塊。我記得那事兒是因為當時我的老闆和他在一個桌上打牌,他說這個人要麼是在出老千,要麼就是他所見過的最好的撲克牌手。所以我坐了下來,旁觀他在兩場不同的牌局裡出手,然後覺得我老闆說的是對的。這兒的這位紳士會把你碾成鋪路的柏油,然後讓你粘在人行道上。」

露辛達又斜了斜腦袋。溫切爾覺得她一邊斜腦袋,一邊彎著嘴角微笑的樣子真迷人。「好啊,好啊,這兒有個有血有肉的賭徒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拉爾夫說的對嗎?」

溫切爾啜了一口咖啡,對拉爾夫的回憶和評價有些著惱。「不,我靠打撲克謀生。」

「那就是賭博,不是嗎?」露辛達問道。

「那取決於你是怎麼看它的,以及你是怎麼去打牌的。」

拉爾夫忍不住發話了:「你玩的是誠實打法,對吧?我老闆覺得應該是這樣的,他說至少他不能看出你在出老千,我老闆可是個相當善於觀察的傢伙。」

「我玩的是誠實打法,」溫切爾說,目光銳利地瞥了拉爾夫一眼,「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話,那就根本不必玩兒別的花樣。」他也十分確信,他可以用交互切入洗牌法或底部發牌法把拉爾夫的老闆耍到破產,假如非要他證明些什麼的話。

「嗯,這可能比開拖車為生要好一點兒,」露辛達說道,「用你的腦子而不是用你的胳膊和屁股。對吧,拉爾夫?」

拉爾夫又把視線拉回到他的報紙上,然後拿起報紙挪進了一個小隔間,那個隔間在餐館裡一個遠遠的角落裡,就好像溫切爾攜帶了什麼傳染病似的。

露辛達朝拉爾夫走開的肥胖背影掃了一眼,微微一笑,然後聳了聳肩:「那麼,接下來你要去哪兒呢,賭徒?」

「大斯普林。」溫切爾通常不會告訴任何圈外人自己去哪兒,但不知為什麼他想告訴這個高個女人。「要問這個有點兒難——我的本性並不直截了當——不過你結婚了嗎?或者有類似的束縛?」

又是輕輕斜了斜腦袋,嘴角又彎出了一個微笑。「沒有。我丈夫本來是在空軍服役的,後來他的貨機在一次於里斯空軍基地上空的訓練任務中墜毀了,那基地就在拉伯克。幾乎屍骨未存。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我是六個月前到這兒來的,我在斯威特沃特上夜校,學習怎麼記賬、怎麼做一個法律秘書。在當地人和流浪者面前擺上培根和雞蛋並不怎麼具有挑戰性。你為什麼詢問我的婚姻狀況?」

「嗯,我在想我可能什麼時候會請你出去一起吃晚飯,假如你有興趣和所謂的賭徒一起進餐的話。如果你正在胡思亂想,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靠扔硬幣或出老千來付賬。」

露辛達交疊著雙臂,眼睛直直地看著溫切爾,這種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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