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

第一節

世界上最令人感傷的景色無過於雨中的東京塔了。

上穿白襯衣,下著平腳褲的小島透一邊喝著速溶咖啡一邊想。

不知為什麼,從小時候起每當看著雨中的東京塔,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感傷,就好像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

在鋪滿草坪的高地上有一幢公寓,透從小時候起就一直住在這裡。

「雖然錢上是不必操心了,可總和媽媽生活在一起,煩不煩哪?」

就在前不久,耕二還這樣問自己。

「不過你也可能覺得沒什麼,畢竟媽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母親啊。」

自己和耕二是高中同學。就讀的學校是市內屈指可數的重點高中,兩個人的成績也都很好。不過,兩個人的共同點恐怕也只有這一個了。

下午四點。詩史該打電話來了吧。透這樣想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變得這麼盼望她打電話來的?

透說自己想買個手機的時候,詩史皺了皺眉頭。

「別買了。讓人覺得多輕浮啊。」

她那樣說,自己卻有一部手機。

詩史的手機上系著一條絲帶,蘭色,像夜空一樣冷冷的蘭。

「你自己編的?」

透曾問過詩史。她回答說不是,是店裡的女孩兒編的。她那個店在代官山,有點怪怪的,裡面擺著傢俱和服裝,甚至還有餐具。聽詩史說是精選商店。最近一次去那裡的時候,竟然還看到了小狗用的項圈和食具,真是吃驚不小。而且,更讓人驚訝的是,那些東西還都很貴。詩史店裡的東西都是那樣子。透心裡想著。詩史什麼都有——錢,自己的商店,還有丈夫。

四點十五分。電話鈴還沒響。透漫不經心地喝著已經溫涼的咖啡。他很喜歡喝速溶咖啡。因為他覺得速溶咖啡比滴濾咖啡更適合自己,有著淡淡的清香,而且易於沖泡。

簡單是最重要的。

透是在1980年3月份出生的,就在自己上小學的那年,父母離婚了。自那以後,透就一直和媽媽生活在一起。

結識詩史,也是經過媽媽的介紹。

「是我朋友。」

媽媽當時就是這麼把詩史介紹給透的。那是兩年前透17歲時的事。

詩史有著苗條的身材和濃密的秀髮,上身穿白襯衣,下身穿著藏青色的裙子。

「你好。」

詩史的眼睛和嘴巴大大的,臉型讓透覺得有一種異國情調。

「真沒想到陽子你都有這麼大的兒子了。」

詩史打量著透說,

「看著他就像欣賞音樂一樣。」

透當時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但又不便詢問。

「高中生?」

「嗯。」

透記得自己當時回答的聲音聽起來好像生氣了似的。

大學二年級的生活太無聊了,最近一段時間,透沒怎麼去上課。令人討厭的是,在任課老師中就屬那個經常檢查出勤情況的老師的課最沒意思。透打開音響,一邊望著玻璃窗外雨中的房屋和東京塔,一邊靜靜地聽著隨即飄來的甜美輕快的旋律。

大學裡的女生為什麼看上去都那麼愚鈍呢?透過紗窗,耕二一邊聽著外面雨水滴滴嗒嗒的落地聲,一邊黯然地想。她們的身體沒有一點魅力。要麼瘦得像火柴棒,要麼胖得像皮球,非此即彼,真讓人受不了。

說起來,去年在朋友聚會時認識的由利還不錯,耕二現在還一直和她保持著交往。她聰明伶俐,可能是經常游泳的緣故,身體曲線相當不錯。

「肚子好餓啊!」

躺在那兒看電視的橋本說,

「有沒有碗面之類的?」

「沒有。」

耕二回答,接著又補道:

「米飯倒有的是。」

他經常會蒸大量的米飯放在冰箱里。

「你怎麼這時候肚子餓?加餐可是要發胖的。」

耕二說歸說,還是站起身來為這個只喜歡看曲藝的古怪朋友做了碗炒飯。還把冷凍的雞湯解凍以後端了過去。

「很勤快嘛!」

橋本好像非常欽佩的樣子。

「一般般吧。」

耕二說完點上了一支煙。

告訴自己大齡女子魅力的人是透。透是耕二高中時的好友,也是他當時唯一瞧得起的朋友。要知在當時,耕二是幾乎瞧不起任何人的。

「你不走吧?」

耕二問一邊吃炒飯一邊看電視的橋本。

「不走。」

「哦,是嘛。」

耕二很喜歡橋本大大咧咧這一點,他換好衣服,上了髮絲,然後戴上了手錶。

「那我打工去了。」

耕二說完放下鑰匙出門去了。他隨手拿了把雨傘,一根傘骨已經彎了。

耕二現在過著以打工為中心的生活。學校的課當然還是要上的,但他幾乎每天都在打工,包括周末的晚上。耕二的父母都還健在,也給他提供了十二分充裕的生活費用,應該說他的學生生活是相當富足的。但即便如此,在耕二看來,零花錢是多多益善,更何況他在撞球場當服務生的收入也頗為不菲,而且還很輕鬆。

今年夏天他在游泳池當救生員的時候結識了一個女子,並且發生了兩次美好的回憶,在他看來打工當真是樂趣無窮。只要想找,短時工到處都能找到。回收居民對鋪路工程的意見調查表、洗盤子、當二流畫家的裸體模特……,不一而足。

耕二覺得那份工收入還真是不少。當時,那個畫家在路上叫住自己,說如果能到他家裡的話一個小時給一萬日元。那是個瘦削的老頭兒,家住在吉祥寺附近。老頭兒畫了很多寫生,耕二足足掙了三十六萬日元,卻只是抱著膝蓋坐在那兒而已。最上算的是,老頭兒是個肉食動物,還時不時地請自己吃牛排。

十一月。在去打工的電車上,耕二總要睡上半個小時。不分地點、隨處都能入睡可是耕

二的拿手好戲。而且,更絕的是他還能夠在要下車的時候及時醒來。耕二對自己的身體有著充分的自信,頭腦就更不必說了。

他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沒費什麼勁兒就考上了國立大學。然而,問題卻不在此。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

「一旦決定,就要付諸行動。」

在耕二的成長過程中,總是受到父親這樣的教誨。

「腦子好使就等於有行動能力。」

耕二認定了這個理。

晚飯一般在員工休息室吃。在這幢樓里有一家西餐廳,和撞球場同屬於一家公司,那裡提供外賣服務。撞球場平時有六個員工,不論男女,都穿著統一的制服——白襯衫、黑西褲。當時由利看到這身制服還一個勁兒地誇它合身呢。不過,耕二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開始懷疑由利的眼光了。因為他始終確信牛仔服更適合自己。

耕二按下記時卡,和負責白天的員工交了班。窗外,對面大樓的霓虹燈在雨中不停地閃爍,顯得更加奪目。

接到詩史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多了。

「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詩史輕聲說,

「能出來嗎?」

詩史在電話里的聲音總顯得有些不安。

「能。」

透立刻回答。

「太好了!」

詩史喜出望外地說,

「那就在『拉芙妮』見面吧。」

說完便掛了電話。

透手裡拿著聽筒,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真不想讓她這麼快就掛電話。

「我那兒有種香皂盒,特別適合你。」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詩史對自己說。

「香皂?」

「對呀。是我從英國買的,我一直覺得它特別適合男同胞用。雖然我們的客戶大多是女士,不過我還是決定把它擺在貨架上,希望能有人把它當成禮物送給男同胞。它很適合你的。」

幾天後郵局把香皂送到了。是乳白色、橢圓形的,並且散發著一種梨的味道。

「拉芙妮」的門又大又重,裡面狹長,右側是吧台。透走進去的時候,詩史已經坐在那兒喝著伏特加了。她喜歡少喝一些烈酒。

「晚上好!」

詩史半轉過椅子招呼耕二。她上身穿白色粗針毛衣,下身穿灰色的短褲。

「總是下雨,都讓人煩了。」

詩史說著轉回椅子。透在詩史旁邊坐下,要了啤酒。

「還好嗎?」

透已經兩星期沒見過詩史了。但他依舊看著前面答道,

「還好。」

他要全身心地感受身旁這個女人的存在。

收到香皂以後的一段時間,透一直沒有接到詩史的電話。

「陽子在家嗎?」

要是那天她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媽媽在家,也許現在就不會像這樣和她呆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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