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東陸密使二

「龍格真煌的兩個女兒,也跟世子一起送來了。」九王招了招手。

兩名虎豹騎戰士各提一個女人,大步來到大君的面前,靴尖踢在她們的膝蓋後,女人就跪在了塵土中。從身形看去,她們只是將近成年的少女,身上的錦裙鮮亮華貴,披散的長髮遮住了臉龐,手腕上掩不住捆綁的淤青。

「長這麼大了……」大君默然片刻,低聲道。

穿著紅色馬步裙的少女猛地甩頭,長發揚起,明亮的眸子像是鋒利的刀子。看見她容貌的人們都愣了一下。

「是美人呢!」鐵由湊在比莫干耳邊悄聲說。

比莫乾沒有回答,微微張著嘴,看得出了神。即使滿是灰塵,也掩不住她的美麗,那是張明艷如玉石的臉兒,排貝一樣的上牙咬緊嘴唇,在盛怒中別有一種嫵媚。風吹著她披散的頭髮,看得人心隨著她的發梢震顫,全然忘記了身在何地。

「真沒有想到這麼美,」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一路上都是蓬頭垢面的,臨近北都叔叔才給她們換了衣服,洗掉了泥垢吧。」

大君看著她,久久地嘆息一聲。這是龍格真煌的長女龍格沁,她出生的時候,大君還曾抱過她。

「哥哥,不能釋放啊。」九王低聲提醒,「否則在庫里格大會上,幾大部落的主君……」

「那麼,發給王爺們帳篷里為奴……不,發給王子帳篷里為奴,不得釋放,也不得轉送。」

「呂嵩郭勒爾,想叫我們屈服,不如殺了我們!我們龍格氏的女兒,不會對仇人低頭!」俘虜嘶啞著嗓子喊叫,她掙紮起來。

兩個虎豹騎撲上去壓著她的肩膀,也不過勉強制住她。他們努力要把她的頭按下去,可是龍格沁拚命地仰起頭,目光從頭髮的縫隙中看出去,死死盯著大君。虎豹騎的戰士在她臉上狠狠地扇了一掌,她半邊面頰儘是血紅,可她還是嘶聲地喊著。最後戰士們捏住了她的兩頰,把鞭子柄捅進了她嘴裡,她的罵聲才變成了喉嚨里粗重的喘息。

大君靜靜地看著她,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就這樣了,不要委屈了她們。」

「哥哥,別讓給兩個小崽子,搶下來啊。」鐵由咬著嘴唇,不安地搓著手掌。

比莫干心頭熱了起來。他不願放棄這個機會,急忙近前:「兒子帳篷里正好缺幾個人,父親就把她們送到兒子那裡吧,兒子不會虧待她們。」

大君還在猶豫,九王卻接過了話:「比莫干這次跟著弟弟立了大功,哥哥要是不賞他,就把這兩個女人送給他吧。比莫干是仁慈的主子,不會對她們不好。」

比莫干偷偷瞥了九王一眼,掩不住喜悅的神色。九王也對他微微一笑,他們之間不用多說。

「也好,就這樣吧。」大君終於點頭。

比莫干喜不自勝,上前一步,伸臂阻止了緊緊壓住龍格沁的虎豹騎,看那些粗悍的大手捏在少女嬌嫩的身上,他心裡隱隱地有些發怒。龍格沁全身脫力,側躺在草里,隨著呼吸胸口急劇地起伏著。

比莫干正了正神情:「從今我就是你們的主子,聽我的命令,我自然不會讓你們吃苦。」

他的話對著兩個人說,目光卻只在龍格沁的身上。看她馬奶一樣鮮嫩白凈的肌膚,唇色艷麗得像是春天盛開的野罌粟,紅裙下身材曲線的起伏像是羊羔柔軟的背。他只是不敢看龍格沁的眼睛,有些畏懼她的眼神。

「大王子……真的……要我么?」

龍格沁的聲音斷斷續續。她努力撐起身體,仰起臉來,眸子在陽光下一閃,像是有一抹瑰麗的藍色。比莫干只覺得唇舌乾燥得難以忍受:「當然,我絕不會讓你吃苦的。」

龍格沁看著他,慢慢地,她臉上神情溫柔起來,「謝謝大王子……」

她聲音低了下去,比莫干看見她雙唇中夾著些呢喃,卻聽不真切,不由得彎下腰湊了過去。

「停下!」九王的喝聲從背後傳來。

比莫干大驚,已經遲了。龍格沁猛地挺身向前,貼在他胸口,「嚓」地拔出了掛在那裡的小佩刀。

「呂嵩!」龍格沁的喊聲嘶啞而凄厲。

「保護大君!」九王大吼著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間,卻摸了空,他隨身的戰刀留在了馬鞍的側囊里。

他側身要擋在大君面前,可是大君不知怎麼,竟自己踏上一步,九王肩頭和他一撞,竟然退了一步。龍格沁的紅裙像是一團火影,她揮舞著小佩刀,不顧一切地撲向大君,她和大君之間空無一人。巴夯按著刀柄橫衝出去,眼睜睜地看著那柄小刀在熾烈的日光中晃動,自己卻趕不上。

「比莫干!」九王的大吼震耳欲聾。

比莫乾的腦子裡空了,拔劍的念頭就像是光一閃。他側身鐵劍平揮,寒光一閃而滅,比莫干借著余勢踏上一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劍切入了人體,斬開背骨,又直推了進去。滾燙的血湧起在半空中,龍格沁無力地晃了晃,向後栽倒,她的羊羔一樣柔軟的後背裂開了。比莫干鬆開劍柄,茫然地抱住了她。

龍格沁竟然在笑。她帶著刻毒的笑容,用盡最後的力氣張了張嘴:「我們真顏部的女兒,誰的奴隸,都不做!」

她猛地一推比莫乾的雙肩,屍身沉重地摔在草地上。劍柄頂在地上,劍鋒猛地從前胸透出來,血和她的馬步裙一樣的紅,在草地上放肆地潑濺開來。

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見遠空的鷹唳。比莫干獃獃地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面龍格沁的血還是暖的。

嗚嗚的抽泣聲響了起來,像是在風裡彈著一根單弦。

那個一直低著頭的龍格氏小女兒龍格凝哭著爬向她姐姐的屍體,比莫干站起來,無力地退了幾步。龍格凝抱住了姐姐,她摸索著按住龍格沁背上的傷口,按著不讓血流出來,像是血不流走,龍格沁就還能活過來。可是她小小的手怎麼也按不住,龍格沁的身體在她懷裡越來越涼,她絕望地看著自己沾滿血的雙手,埋頭在龍格沁的胸前。

寂靜中,哭聲是那麼的刺耳。她一邊哭泣一邊咿咿呀呀,像是要對姐姐說什麼,可是沒人聽得懂,她是個啞巴。阿摩敕側過頭去,拿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不由得要落下淚來。他想起家裡去年死去的那匹母馬,那匹小駒子在風雪中圍繞著母親,舔著它的屍體,直到絕望了,才獃獃地站在那裡,看著母親被人拖走,久久也不發出一點聲音。

「來人!來人!拖下去!都拖下去!」九王首先回過神來,大喝著側身擋在大君的面前。他額頭青筋暴跳著,臉色青得可怕。

十幾名虎豹騎的戰士們從陣列中沖了出來,貴族們這才清醒過來,扈從武士們搶出去把大君圍在中間,有人慌亂中控制不住馬匹,駿馬長嘶著衝撞起來,一片混亂。無數人影在面前閃動,阿摩敕被壓著退後,他看見那些虎豹騎手裡鋒銳的長刀,恨不得衝出去做點什麼,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冒犯了大君,誰都是死罪。

「阿蘇勒!阿蘇勒!」有人在大喊,「回來!回來!」

那是老頭子的聲音!阿摩敕認了出來,他努力撐開雙臂,想看看合薩在哪裡。他忽然愣住了,而整個人群也跟著他一起安靜下來,還有虎豹騎的武士們。他們距離那個咿咿呀呀哭泣的女孩只有一丈遠,可是猶豫著不敢推進,世子站在了他們面前。

「回來!回來!」合薩壓低了聲音喊,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看著這奇怪的一幕。

孩子猶豫著回頭看了一眼,合薩拚命地對他招手,他的目光掠過的瞬間,阿摩敕覺得身上一涼,微微打了個哆嗦。孩子也在哆嗦,他轉過頭去對著虎豹騎戰士們的馬刀,慢慢地張開了雙臂。那件月白色袍子的兩袖像是小鷹的雙翅,誰都明白他是要做什麼了——他把龍格凝擋在自己的身後。

風吹著他輕飄飄的袍袖,他輕而急促地喘息著,虎豹騎知道他害怕。可是虎豹騎們更驚懼,誰也不敢衝過去,那是世子。

「保護世子!擒住這叛逆!」九王再次大喝。

虎豹騎們大著膽子前進,為首的百夫長舉刀威嚇,掄開臂膀要把世子摟在懷裡,他那一刀已經準備對著龍格凝的頭上砍下去。剛才九王遞來的眼神極其冷厲,這是豎立軍威的時候。世子沒有閃避,他看著刀鋒,竟然伸手要去摟百夫長持刀的胳膊。百夫長驚恐中全力收回馬刀,身子失去平衡,狠狠地撞在世子的身上。

馬刀落在草里,兩人都摔倒在地,世子雙手撐著地跪在那裡,把女孩擋在自己瘦弱的身下。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濺到女孩稚嫩的臉上,竟是鮮紅的血點。他用手擦去女孩臉上的血,為她撥了撥她額前的頭髮,掙扎著再次站了起來。像第一次一樣,他又張開了雙臂,擋在龍格凝的面前。

人群里隱隱有些騷亂,大君臉上陰得可怕。

「閃開!」九王喝退了驚懼的虎豹騎們,他從馬鞍上取了戰刀,凜然生威地站在孩子面前。

「世子!真顏部的叛逆謀害你的父親,是我們青陽部的敵人,你要知道自重!」

他提著刀緩步前進,冷冷地逼視著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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