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週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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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遊世界在我的經歷中是件最令人興奮的事。我激動很簡直難以相信這會是真事。我不時地喃喃自語:「我要去週遊世界了。」當然,最令人翹首以待的是到火奴魯魯島上度假。我做夢也想不到會去南太平洋的一個小島。只知道當今而不曉得過去的人是難以體會那時人的感情的。如今乘船出國旅行像是家常便飯,價錢公道合理,到頭來似乎人人都能去逛一趟。

我和阿爾奇去比利牛斯山度假時,乘二等車坐了整整一夜。國外客車的三等車廂與輪船的統艙相差無幾。就是在英國,獨自旅行的體面婦女是絕不會乘三等車廂的。那裡面的跳蚤、虱子和酩酊大醉的酒鬼司空見慣,即使是體面的婦女們的女傭也都乘二等車廂。我們徒步於比利牛斯山巒之中,在宿費便宜的小店中過夜。後來我們都懷疑來年我們是否還能忍受這一切。

現在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次實實在在的鋪張的旅行。貝爾徹自然是一切都按頭等艙的標準安排的。只有最優厚的待遇才配得上大英帝國巡視團。我們人人都稱得上如今所謂的重要人物了。

貝爾徹的秘書貝茨先生是一位面無笑容,輕信他人的青年。他是個很不錯的秘書,可惜長得像舊戲劇中的惡棍:烏黑的頭髮,犀利的目光,一副惡人相。

「像個地地道道的惡棍,是不是?」貝爾徹說,「你覺得他隨時都會割斷你的喉嚨。實際上,在你相識的人中,他最讓人尊敬。」

我們在抵達開普敦之前一直納悶兒,貝茨怎麼竟會受得了為貝爾徹當秘書。他一刻不停地被支來使去,貝爾徹不分晝夜、不分鐘點地吩咐他干這干那,沖膠片,記錄口授文件,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貝爾徹老是在變的信件。我斷定他薪水優厚——否則還能有什麼值得他熱衷於此呢?我敢肯定這點,何況他對旅行毫無興趣。他一到國外就煩躁不安——主要怕蛇,他認為我們在所到國家會和成千上萬條毒蛇不期而遇,而這些毒蛇像特意等著咬他似的。

儘管我們出發時神氣十足,但至少我的興緻很快就被打消了。天氣很惡劣。剛登上「基爾多南城堡」號輪船時,似乎一切盡如人意,但不久大海就發起了淫威。比斯開灣的情況糟透了。我躺在艙室里,由於暈船而呻吟著。一連四天我平卧在床上,吃不進東西。阿爾奇後來把船上醫生找來為我看病。我想醫生大概對暈船不屑一顧,他給了我點葯說是能使人鎮靜,但服藥後也沒起什麼作用。我仍在呻吟,彷彿快死了,看上去一臉死灰;鄰近客艙的一位夫人在門外瞟了我幾眼,滿心好奇地問客艙女招待:「對面客艙的那位夫人咽氣了沒有?」一天晚上,我認真地對阿爾奇說:「如果能活著到馬德拉群島,我就下船。」

「我希望你很快會好起來。」

「不會,我絕不會好的。我一定要下船,回到陸地上。」

「即便你在馬德拉群島下船,也得回英國。」他提醒我。

「沒必要,我就留下來,在那兒找點事干。」

「找什麼事干?」阿爾奇不相信地問。

的確,在那個時代,女人找事干談何容易。女人是靠父母養活的小姐,丈夫寵愛的嬌妻,是靠亡夫遺產或親戚救濟過活的寡婦。女人可以去做老夫人們的伴娘,或是到幼兒園照看孩子。然而,我卻振振有詞地回答他:「我可以去做客廳女傭。」

客廳女傭總是有人需要的,尤其是高個子女人。我自信我很符合要求。我知道餐桌上酒杯擺放的位置,能為客人開門關門,能清洗銀器皿——在家時我們總是清洗自己的銀制像框和古玩一一而且我還能相當出色地侍候人用餐。我低聲地說:「嗯,我能當個客廳女傭。」

阿爾奇說:「奸吧,到馬德拉群島再說。」

可是,船到馬德拉群島時,我虛弱得連起床的念頭都沒了。事實上,我感到惟一的出路就是留在船上,延宕一兩天一死了之。船在馬德拉群島停靠五六個小時後,我竟忽然覺得好多了。翌日,輪船駛離馬德拉群島,晨曦微露,霞光初照,海面如鏡。暈船會使人通想:究竟什麼作弄得人尋死覓活的,我也在琢磨。我畢竟沒遇上什麼關係到身家性命的事,僅是暈船而已。

開普敦留給我的記憶比其他地方更生動;也許是因為那是我們所到的第一個港口的緣故,那兒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和陌生。黑人,地勢很平緩的桌山,和照的陽光,味道甘美的梨子,沐元—一切都讓人留連忘返。

南非是我心目中重要的地方。從開普敦起、我們分道而行。阿爾奇、海姆太太、西爾維亞取道伊麗莎白港,在羅得西亞和我們碰頭。我和貝爾徹、海姆先生去金伯利的鑽石礦,徑直穿過馬托坡斯,在案爾茲伯里與他們匯合。我時常回憶乘火車經過卡羅北行時那塵土飛揚的炎熱天氣,口裡總是渴得冒煙,用冰鎮檸橡汁解渴。腦海里浮起貝爾徹支使貝茨幹事以及和海姆唇槍舌劍的情景。我發現馬托坡斯景色迷人,巨石堆壘,宛如鬼斧神工的巨幅傑作。

在索爾茲伯里。我們同當地活潑的英國人過得很快活,我和阿爾奇還從那到維多利亞瀑布來了次閃電旅行。慶幸的是我沒再去那裡,因此,對瀑布的第一眼印象永遠常憶常新。高大的喬木,輕柔的雨絲,飛掛的彩虹,我和阿爾奇徜徉在林海之中,不時,彩虹撥開水霧,在那迷人的一霎那,將瀑布披著霞光飛流直下的壯觀景色呈現在你眼前。啊,那是我心目中的世界七大奇景之一。

我們到過利文斯通,親眼看到了四處游弋的鯉魚,還有河馬。旅途中,我從沿途車站土著孩子的手中,花了三五便士買下了木刻的動物,帶了回來。這些小動物雕得栩栩如生:旋角羚羊,長頸鹿,河馬,斑馬——造型簡單,質樸,富於魅力和獨特的韻味。

約翰內斯堡沒留下什麼印象,比勒陀利亞聯合大廈那金碧輝煌的石柱倒使我記憶猶新;後來到德班,一個令人沮喪的地方,因為洗海澡競得到海灘上一個用網圍起的圈內去。在開普省,最開心的要算是海水浴了。一旦能抽出身來——或者說阿爾奇一有空——我們就登上火車去梅贊斯堡,跳上衝浪板,一同在海上衝浪,南非的衝浪板選用又輕又薄的木板製做,容易駕馭,不用多久,就能掌握訣竅,穿梭來往於浪峰之間。偶爾,嘴啃地式地倒栽下去會感到疼痛難忍,但是這不失為簡單易行的運動和有趣的娛樂。我們在沙丘上野餐。我還記得那五彩擯紛的花叢。大概是在教堂或是在主教邸宅,我們參加了一次舞會。那裡有一個紅花園,還有一個長滿高大的藍色花木的藍花園。這藍花園因其滿園的紫茉莉而顯得嬌艷無比。

在南非的費用沒問題.這使我們心情暢快。差不多在每家旅館我們都是作為政府的貴客而受到優待,乘火車旅行也毋需掏錢——唯獨去維多利亞大瀑布的私人旅行破費了一大筆錢。

從南非啟程,客輪駛向澳大利亞。那是一段相當乏味的長途旅行。船長向我解釋說去澳大利亞的捷徑是取道南極然後再北上,這對我是個謎。他給我畫圖解釋才使我解開疑團,但是要記住地球是圓的,而極點是平的決非易事。這是個地理學的事實,然而在現實生活中,你很難理解它的含義所在。

總使我迷惑不解的是任何國家總是被描繪得與你乍到時的印象大相徑庭。我對澳大利亞的粗略印象是數量驚人的袋鼠和莽莽荒漠。最使我感到詫異的是當我們到達墨爾本時,樹木的奇特風姿以及澳大利亞的桉樹使景色具有的異域風采。每到一地,樹木總是最先引起我的注意,抑或是山巒的起伏。在英國,人們習慣於樹木長著暗色的軀幹和色調明快的枝葉;澳大利亞的情況恰恰相反,另有一番新意。

到處是銀白色的樹榦,暗淡的樹葉如同照片的底片一般。令人興奮的還有鎢鷗鳥:藍色的,紅色的,綠色的,成群地邀翔在空中。斑斕的色彩美極了,像是飛翔的寶石一樣。

在澳大利亞和在紐西蘭,我在社交場合一再出醜,那是由於宴會餐桌的位置。以前每到一地,我們的座位通常挨著市長或商會會長,所以在這兒舉行的首次宴會上,我便不假思索地徑直坐到市長之類的顯赫人物的旁邊。一位老婦人酸溜溜地對我說:「克里斯蒂夫人,我想您一定願意坐在您丈夫身邊。」我忙滿臉羞容地坐到阿爾奇身旁的座位上。

我們曾在新南威爾士的一個好像叫楊加的車站停留,記得那兒有一個大湖,湖面上黑天鵝游來游去,宛如一幅美麗的風景畫。在那兒,貝爾徹和阿爾奇忙於呈送大英帝國的要求,討論帝國移民問題和帝國貿易的重要性等諸如此類的事情,使我有暇坐在桔園度過愉快的一天。

我們的旅行一半是坐火車,但更多的是坐汽車。坐車賓士在那樣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只有偶爾幾個風車劃破地平線,我認識到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事實:迷失方向是再容易不過的了。太陽高懸在頭頂,無法辨別東、西、南、北。我無法想像綠草茵茵的沙漠的樣子,而只有到處是沙礫的荒漠的概念。但是在沙漠中旅行畢競可以找到指引方向的路標或什麼明顯的標記,可在這一望無際的澳大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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