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勒·蓋伊的論文終於結束了，「好了，我今天就先講到這裡，下面請大家踴躍提問，目前關於桑格莫語的研究已經進入了系統歸納的收官階段，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有問題！」
他話音剛落，這邊陳光就猛的從最前排的主席台上站了起來，朗聲說道。
巴特勒一愣，然後獃獃看著距離自己只有幾米遠的陳光，腦子裡一片茫然，這可是學術會議，這傢伙能問出什麼來？
偌大的會場里同樣也是先是一靜，短暫的鴉雀無聲到落針可聞，旋即四處嗡嗡聲響起，無數人竊竊私語不休。
這些學者們腦子裡都挺茫然的，這是鬧哪樣啊。
之前別人發表演講時，陳光那懨懨欲睡心不在焉的樣子，很多人都有看著，都知道這些自己眼裡視若珍寶的學問，在非專業人士眼裡看來就是這麼無聊。
陳光作為一個青年富豪，今天坐這兒大概也就是為了幫他自己贊助的世語會振振聲勢，已經給足了面子，實在沒理由非得強迫他裝出一副好好學生認真聽講的模樣。
這都無可厚非，雖然有人會在心裡瞧不上他這「不學無術」的樣子，但於情於理上也沒什麼好指責他的。
可為什麼在巴特勒拋出一份這樣重量級的學術論文之後，他突然就有話說了呢？
難道是因為之前兩人的矛盾，作為世語會贊助方老闆的陳光故意要找麻煩，搞破壞？
這有點過分了啊！
陳光的直播間里。
「來了來了！全能哥要裝逼了！」
「誰能阻止他？」
「只有現在天降雷暴一下把他劈死才行吧？」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那麼問題來了，這麼高端的學術會議，他這又是當眾發言，總不能直接開罵吧？他打算怎麼搞？」
「天知道。」
「靜靜的看著就好。」
別說是這些直播間里的觀眾了，就連那些和陳光相熟的人，此時也是滿腦子迷惘，真心不認為他能說出什麼高水平的話來，也就知道他厲害的武彤滿臉好奇。
這個桑格莫語還沒有上次他曾破解的土布拉姆魯語冷門，指不定這傢伙真精通。
「陳先生，你有什麼意見嗎？」
巴特勒·蓋伊強壓下心頭火氣，沉著臉冷聲道。
陳光一擺手，「沒什麼，巴特勒理事，我對你剛才的學術報告里一個說法存在著一點疑問，不吐不快。」
巴特勒心想，閉嘴吧，你這不學無術的土豪，別丟人了。
但他面上卻擠出副玩味的笑容，「哦？請說。」
他實在不相信陳光真能有什麼見地。
「你剛才說，桑格莫語和漢語相似，沒有一般過去時，過去現在時這些時態的差別，但關於部分名詞的講述，男性和女性存在區別，比如同一個東西，男性的用詞和女性不一樣，你把這稱之為陰性和陽性用詞，是吧？」
陳光突然問了出來。
巴特勒愣了愣，這的確是他論文里的內容，也是一個迄今為止他都尚未解決的疑竇。
「是這樣的，但有些時候桑格莫部族中的男性也會採用陰性表述，這個現象目前尚待研究。」
「那就是你不懂了？」
陳光繼續逼問。
「是的，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這有什麼問題嗎？」
巴特勒實在不認為自己這有什麼毛病，這本來就是尚未徹底完成的研究。
陳光笑了，「但我可以告訴你這是為什麼。其實你所謂的名詞的陽性與陰性，和男女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不可能！我至少採訪過數百名桑格莫部族成員！我的數據樣本足夠大，你在胡說八道！」
巴特勒憤怒的揮著手，「陳光你雖然是世語會贊助商，但我希望你不要因為個人矛盾干擾會議正常進程，還有很多人要提問。」
還真別說，不少人此時正用十分不快的眼神打量陳光。
光老爺對這些異樣的目光視若無睹，繼續道：「你之所以產生這樣的錯覺，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足夠了解桑格莫部族的歷史與文化。」
巴特勒：「幻覺？你是在逗我發笑嗎？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小丑嗎？」
「小丑？不不不，很快你就是小丑了，巴特勒理事。」陳光一擺手，然後抬步就走上了主講台，站在巴特勒的面前，重重說道：「我現在就明確的告訴你，你這所謂的陰性與陽性，根本就是白天和夜晚的區別！並不是什麼可笑的男女區別。」
陳光背抄著手，繼續道：「十八世紀以前，在桑格莫部族中，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說到那些區分陰陽的辭彙時，都是按照白天和夜晚來區分的！並不是陰性和陽性！」
巴特勒顯然不會輕易動搖，「你在開玩笑嗎？我採訪的女性桑格莫部族成員即使白天也採用了陰性辭彙！」
「那是因為，以前的桑格莫部族中，女性地位低下，白天絕對禁止出門，部族中的男人白天卻又基本在外狩獵，女性幾乎只有在晚上才能與人交流，女性使用夜晚辭彙的頻率遠遠高過白天辭彙，隨著時間的推移，白天用詞逐漸被女性遺忘與拋棄了，桑格莫部族中的女性乾脆在白天也採用了夜晚用詞。」
「在更早的時候，桑格莫部族還是母系社會的時候，在桑格莫部族的語言誕生初期，完全是按照白天與黑夜來區分的。比如你歸納出來的幾個陰性與陽性區分的用詞，太陽、月亮、光芒、狼、蝙蝠、貓頭鷹等等。你想想，這些東西裡面，太陽和光芒幾乎只在白天出現，月亮只在夜晚出現，狼、貓頭鷹和蝙蝠同樣也是夜晚活動頻繁的動物。」
「刀、流水、大樹，這些辭彙為什麼沒有陰性和陽性的區別？你可以解釋得清楚嗎？你還說過，桑格莫部族中的男性也會採用陰性表述，你不明白這原因，我來告訴你這是為什麼，因為你是在夜晚採訪的他們！當然，在近幾年演變的過程中，這又有變化，無論是什麼種類的語言，必定都會進化，向著更加方便交流的方向發展。」
「最近這幾年，隨著時間的演變，一些辭彙的白天和夜晚的屬性也不再分的那麼清楚，因為這個部族中的女性經常在白天採用夜晚用詞，一些該部族的男性受到影響，在半天也同樣偶爾會使用夜晚用詞。」
「我再告訴你，他們當初是如何劃分白天與黑夜的，不是我們常用的鐘錶，而是日晷，當日晷的刻度划過代表夜晚的指針時，他們就會將一些辭彙切換成夜晚用詞，現在你明白了嗎？巴特勒理事長。」
「哦對了，還有一個事情，你之所以無法從桑格莫人的嘴裡知道這些歷史，是因為大約兩百年前他們遭到了另一個大部族的屠殺，人口從十餘萬驟減到不足三萬，史料被焚燒殆盡，德高望重的長者們也死傷慘重，他們的歷史傳承出現了斷層。」
巴特勒目瞪口呆，他下意識就想說陳光是在隨口胡扯，但他腦子裡卻又不禁回想起自己與桑格莫部族接觸時遇到的種種之前並未想明白的現象，如果陳光說的是真的，這些現象就有了個合理的解釋。
「在桑格莫的歷史中，有一個偉大的詩人名叫尼達葉，也正是這名詩人將原本略顯散亂無章的桑格莫語整理成系統，更簡化了他們的傳承文字，下面，我念一段他的詩你聽聽。」
「森林啊！你真是美！斑馬啊！你四條腿！黑夜給了我黑色的大眼珠子，我卻用它來偷窺隔壁王寡婦洗澡！」
最後這一段，陳光是用字正腔圓的桑格莫語念出來的。
不過很可惜，巴特勒聽不太懂。
因為這些辭彙雖然都是標準的桑格莫語的發音方式，但其實相對來說都十分生僻。
以巴特勒現在掌握的桑格莫語，大約也就能分辨出森林、斑馬、四條腿、黑夜、眼睛、獨居的女人這些辭彙。
他唯一能夠篤定的一點，是陳光真的完全掌握了桑格莫語。
「這……這……」
巴特勒結結巴巴的說著，滿臉迷惘。
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明白。
除了自己的研究團隊之外，他根本沒聽說過有別的團隊也和自己一樣深入到亞馬遜的叢林里去與行將消失的桑格莫部族接觸。
陳光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還有，他為什麼知道這麼多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這個叫尼達葉的人是誰？
有這麼偉大的存在嗎？
他為什麼要刻意的把尼達葉的名字音譯成漢語？
他是在嘲笑我嗎？
陳光抄著手，「怎麼？聽不懂？巴特勒先生你都研究了五年的桑格莫語，聽不懂這麼出名的詩歌？」
巴特勒一咬牙，硬著頭皮道：「我怎麼可能聽不懂！」
他這話一出口，也就是當眾承認了一件事，陳光說的，的確是桑格莫語沒錯了。
「那你給大家翻譯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