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著向來冷靜的白木由貴這個樣子,聖良心裡也挺不好受的。

他拍了拍白木由貴的肩,遲疑地道:「白木君,我在想,要不就還是按我們之前討論的辦法吧……」

拿國內典籍換什麼的,雖然說出來有些……

但總比現在這樣束手無策要好得多。

「你以為如果他們想要的話,會一直沒有任何回應嗎?」

天真。

白木由貴抬起頭,神情已經逐漸恢複了平靜,他慢慢地走進去:「現在什麼都別做,等著看阿默斯特的吧。」

既然已經暴露了,現在華夏官方肯定也盯上了他們,多做多錯,少做少錯。

以不變應萬變,他倒想看看,陸子安到底是怎麼通過申遺的。

申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它的要求極為苛刻。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是由21個成員國組成的,每年召開一次會議,主要決定哪些遺產可以錄入《世界遺產名錄》,並對已列入名錄的世界遺產的保護工作進行監督指導。

明明今年的會議已經召開過,今年的申遺項目也已經結束,他之所以挑這時候申遺,就是看準了這個漫長的時間線。

他想的很清楚,就算再怎麼快,聯委會也要一段時間進行考察,研究,確認。

然後他們就能夠非常自如地利用輿論,讓華夏官方知難而退,畢竟他們脫銅胎的工藝,確實比華夏來得久遠。

只要在這期間把所有條件完成,傀國的申遺就能完成。

而這個時間,至少也得半年。

華夏是如何做到,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通過申遺的?

這完全打亂了白木由貴的節奏,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聯委會給出的理由是什麼?」白木由貴冷冷地看著屏幕:「總不成是為了陸子安專門召開了一次新的會議吧?」

在華夏境內,陸子安影響力大他相信,但在國際上……

他不信。

「這個,聯委會已經在官網給出了答案。」同僚側身讓開位置,讓他得以看得更清晰:「你看看。」

滑鼠輕輕一點,觸目所及,便是申遺的條件。

《公約》規定,屬於文物、建築群、遺址三類內容之一者,可列為文化遺產。

提名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文化遺產項目,必須符合六項之一或幾項標準方可獲得批准。

而陸子安的作品,聯委會通過其申遺的理由,竟是直接貼出了標準的第一條:

一、代表一種獨特的藝術成就,一種創造性的天才傑作。

「……」白木由貴微微睜大眼睛,內心在咆哮著:玩我吶?

聖良很難過,但還是不得不嘆息著:「他們認為,這樣精美的作品,已經不能被稱為藝術品。」

不是藝術品?白木由貴冷哼一聲:「那是什麼?」

「他們說,這是神跡。」

現場突然一片靜默。

白木由貴緊緊地抿著唇,手指用力到泛白,儘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緩緩滾動滑鼠。

畫面上,出現了一抹淡淡的藍。

這種藍色,如月華,如湖水,有著最凜冽的光,卻又有最柔美的影。

花枝搖曳間,彷彿能聽到風撩撥的聲響。

很難得的是,這花竟然不是插在花瓶裡面,而是鑲嵌在花瓶上的。

清新淡雅的百合,有一種含羞帶怯的美,香味分明是濃烈的,卻有這樣細膩雅緻的色調,強烈的反差撩得人心痒痒。

「這花,倒是不錯。」白木由貴忍不住贊了一句,繼續把滑鼠往下翻。

聖良與其他人對視一眼,艱難地提醒道:「這個不是花……這就是陸子安的作品。」

不用他說,白木由貴已經看到了。

換一個角度的花瓶,透明度沒那麼高,色調也柔和了些。

但依然極美,這種纖細到彷彿輕輕一捏就要折斷的瓶頸,七寶燒裡面他從未見過。

白木由貴微提一口氣,拚命地往下翻。

與其他申遺作品不同的是,聯委會這次拍了很多張照片。

各個角度的都有,甚至從下往上的奇葩角度都拍出來了。

更詭異的是,拍攝的明明是這種奇葩到幾近扭曲的角度,這個花瓶依然穩住了。

不擇角度的美,看似溫婉,實則霸道,完全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它每個角度都是美的,不管你怎麼拍,都漂亮!

而且每個方向,各有各的美感,色澤變換,神秘莫測,每個角度看去都彷彿是一幅新的畫。

如果說之前,白木由貴心裡還有些不服氣,但此時看著這個花瓶,他全身力氣都沒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感覺緊緊地揪住了他的心:這項工藝,如果能誕生在傀國……

他的呼吸都停頓了幾秒,才凝聲道:「拿它與脫胎七寶燒對比一下。」

這個,聖良抬頭與眾人對視一眼,有些不忍地點點頭:「我們已經,做過了……」

打開投影儀,畫面上出現三個花瓶。

一個是陸子安的脫胎景泰藍百合花瓶,一個是傀國綠地脫胎七寶燒花瓶,另一個是清代仿傀國七寶燒掐絲琺琅銀花瓶。

第一眼望去,幕布微晃,陸子安的花瓶上的百合彷彿在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其他兩件沒它通透,略顯呆板。

「相比之下,清代的這個銀花瓶,和我們的七寶燒更為相近。」

這是廢話,因為它就是仿的,人家也大大方方在名字上寫出來了。

「另外,陸子安的這件,從工藝的角度出發,有很多地方與七寶燒相似,主要是脫銅胎的手法和點藍的技藝。」一位被千里迢迢請來的傀國七寶燒大師侃侃而談:「我國曾經出現過一種帶粘性的釉料,這種釉料用來脫胎是最穩當的,因為它對銅胎的依賴性沒那麼強,可惜……」

他臉上划過一抹晦暗:「可惜當時擔心被華夏人學去,掌握這門工藝的大師把這釉料的調製方法列為了不外傳之秘,結果英年早逝……」

這種釉料,則徹底成為了傳說。

他們也曾深表遺憾,只是萬萬沒想到,再次見到這種釉料,竟然會是在陸子安手中。

「這說明不了什麼的。」白木由貴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冷沉地道:「除非有徹底的把握說陸子安是拿了這種釉料方子。」

這位大師搖搖頭:「那沒辦法的,因為我們都沒有。」

白木由貴對這個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倒也沒多難受:「嗯,你繼續說銅胎。」

說起這個,大師就來了精神:「脫胎工藝,華夏的古法一般是用炭胎,這樣燒制的時候,一經高溫,炭胎直接會燒毀,一次次燒制後,炭胎會自動脫落,而我國的脫胎,卻是直接把銅胎融掉,這對銅的純度有很高的要求……」

他一路從自家的工藝,說到不少脫銅胎的技法。

最終自豪而肯定地道:「這種溶劑的比例,極為苛刻,而且保護釉面的這層防腐蝕塗料,也只有我國產出過。」

目光落在屏幕上,他笑容淡了下來,涼涼地道:「就是不知道,陸子安是從何處得知的了。」

想要做出這種脫胎景泰藍,銅的純度、點藍的釉料、防腐蝕塗層、溶劑的調配,一樣都不能少。

傀國的脫胎七寶燒為什麼會失傳?

因為其中一項沒有流傳下來,他們這些年各種調配,始終無法調出來。

加膠會丑,用粘劑不經燒,想盡辦法,也沒辦法讓它達到最好的標準。

白木由貴抬頭看著那三個花瓶,神情幾經變幻,最後才轉為漠然:「但是,就算是最巔峰的脫胎七寶燒,也還是沒有陸子安的精緻。」

大師一怔,有些惱怒,又有些頹然:「嗨!」

白木由貴長嘆一聲,左手手肘擱在椅背上,右手揮了揮:「行了,你們都辛苦了,都出去吧,讓我安靜一下。」

眾人面面相覷,但也不敢違背他的意思,一個個都放下東西,走了出去。

聖良猶豫了一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白木君,也沒到最壞的境地,你別難過,阿默斯特那邊……」

「我沒難過。」白木由貴按了按額角,感覺有些頭疼:「我只是覺得,陸子安簡直是個妖孽。」

普通人的力量,真的能有如此強大嗎?

傀國那麼多大師,輾轉多年,求而不得的方子,他輕飄飄地就拿出來了。

更不用說那麼繁複的工序,他們調查過,哪怕是泰霄裡面,也是各人負責一道工序,合而為一才是景泰藍。

但這個花瓶,很明顯出自陸子安一人手筆。

「可能……世界上,真的有天賦一說吧。」聖良嘆了口氣:「用華夏的話來說,就是老天爺給飯吃。」

「呵……」

白木由貴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那個花瓶。

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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