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對峙VS對質(中)

如果不是關係好,古茂絕對會委婉一點。

但是紀延在他面前,並沒有過多少秘密一類的東西。

被慧眼如炬的古茂盯著,紀延感覺自己已經無所遁形。

他惱火地站起身來:「我說了她會回來的!她現在只是一時想不開!走錯了路沒關係,等她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訓她!但是這事確實是我挑起來的,教不嚴,師之惰,她犯了錯,我去給陸大師道歉!」

「你道歉?有用嗎你覺得。」古茂毫不客氣地點點桌面,冷冷地道:「現在這件事情,已經卷進來不少人,你以為你道歉就單單是給陸大師道歉?」

「那,那不然呢?」紀延皺著眉頭,總不至於讓他給應軒他們道歉吧?

馬征眼睛裡帶著一絲淡淡的憐憫,平靜地道:「鳳家和薛家,雖然都不起眼,但蟻多咬死象,你確定要冒著得罪百工門的危險,去頂這無妄之災嗎?」

「換句話說。」古茂冷冰冰地看著他:「你頂得起嗎?要不是有師父的名頭,你比之鳳家薛家,又能好到哪裡去?」

這話當真是毫不留情面,簡直將紀延的外皮都給扒下來了。

紀延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的心沉墜得像灌滿了鉛。

師出同門,他的能力在同門間並不是什麼隱秘,哪怕是向來體弱的馬征,技藝其實也遠比他精妙。

但是他硬生生熬出來了,靠著資歷,靠著年紀。

拿了個大師的名號,也收了徒弟,看上去挺像那麼回事。

但是紀延非常清楚自己的本事,離真正的大師還差得太遠。

所以他非常矛盾。

看重弟子,又有些憎恨弟子。

說出來都感覺會被笑掉大牙,他竟然會嫉妒自己的徒弟。

他們有出息,他比誰都高興又比誰都難過。

在外面他總是需要竭盡全力,才能維持自己的風度,努力做出各種符合他身份的舉動。

平時也努力不表露出一絲一毫,甚至要比獲得榮耀的弟子們本身更期待、更高興。

這本身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曾經有一次他出於嫉妒,差點就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

是古師兄找了他談心,才讓他放下了嫉妒,變成了羨慕。

人心都是肉長的,時日久了,弟子的儒慕之情,別的沒培養出來,只養出了紀延的護短。

尤其是如龔靜這樣,明明是聽他吩咐去辦事,卻又辦砸了的,紀延哪裡捨得責怪。

他進退兩難,一時頗為躊躇。

「師父。」卻是顧傑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師妹不會回來了。」

「你閉嘴!」紀延面色鐵青地瞪了他一眼。

「慢著,顧傑,你過來。」古茂朝他招招手,認真地詢問道:「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見紀延又想打斷,古茂冷冷地遞來一瞥,成功讓紀延後面的話都堵了回去。

顧傑無意中碰著馬師叔的目光,他的心就一陣緊張,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道:「師妹……她說她不會回來了,說她找到了一個好師父,對她很好……讓,讓我也過去……」

挖牆角挖到他家來了,可以的。

古茂與馬征對視了幾秒,不動聲色地道:「她找了誰做師父?」

這一次,顧傑倒是不敢吭聲了。

被他倆的目光輪流逼視,紀延到底沒能扛住,悶了半天,哼哧哼哧地道:「聽說,是個姓鄒的。」

姓鄒?

馬征猛地握緊手中的茶杯,微微傾身,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鄒……洪林?」

「那我不曉得……」他的動靜太大,紀延有些被嚇到,不知所措地看向古茂。

「師弟,你別激動。」古茂安撫地拍拍馬征的手臂:「姓鄒的人那麼多,不一定是他,而且他如今不都改名了。」

也是。

勉強平息著怒氣,馬征緩緩放鬆下來。

但是一旁的顧傑卻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憋出一句:「有一次,我和師妹打電話的時候,她無意中說漏過,她說……重大師。」

這一次,室內徹底陷入了沉默。

當應軒的手機鈴聲響起,所有人默默地投來關注的目光。

果然如他所料,打來電話的,是馬大師。

馬征聲音沉緩而凝肅,說出了他們目前得到的結論。

這怎麼可能呢?

除了百工門的眾人覺得在意料之中以外,其他人紛紛都不敢相信。

那可是重雲重大師!

在業內聲譽極好,素來以親和出名的重大師!

看出他們並不十分相信,鄒凱很淡定地掏出手機:「猜來猜去有屁用,還是直接點吧,打個電話不就清楚了。」

拿著顧傑給的號碼,他們直接打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了起來,傳來龔靜低沉的聲音:「喂?」

「龔靜。」應軒拿過手機,連續問了三個問題:「發給薛珊的信息是你發的嗎?你拜重云為師了?你現在在哪?」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只有龔靜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格外清晰。

然後,她什麼也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應軒這邊的馬大師一直沒有掛斷,聽到最新進展,他思考了片刻,沉聲道:「很抱歉,這件事情給大家帶來了很不好的觀感,我會坐最近的航班過去。」

這件事情如果他選擇袖手旁觀,別人也怪不到他頭上,但是他心裡會過不去。

掛了電話後,面對兩位師兄緊張的目光,馬征微微笑了。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放鬆,唇角帶著微微的笑意,安撫地道:「逃避不是辦法,有些事情,總該解決的,對嗎?」

「但是……師弟你……」古茂目光落在他膝蓋上蓋著的毯子上,眼神沉痛。

這段日子以來,雖然馬征一直保持心情寧靜,但是誰都知道,他身體健康程度每況愈下,甚至有越來越差的趨勢。

「要不我去吧!」古茂皺著眉頭:「重雲這人陰險狡詐,但是當年的事情我都知道,兩廂對質之下,他……」

「不行!」紀延面色陰沉如水:「我去!龔靜是我徒弟,該我去才是!」

「都別爭了。」馬征擺擺手,笑道:「這是我畢生的心結,終於能夠得到解決,你們該為我高興才是。」

「……好,我陪你去。」古茂一錘定音,以目光阻止了紀延:「家裡必須有人坐鎮。」

家。

在場所有人心頭都輕輕一震。

家啊……

馬征握緊杯子,面上在笑,眼前卻有些微朦朧:「是啊,我會回家的,你們不必擔心。」

父親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人和他說回家了。

他們言出必踐,馬征直接乘坐了最近的航班,第二天一大早便到了長偃。

應軒親自來接機,談及重雲的時候,他也有些無奈:「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會來的。」馬征面色有些蒼白,卻還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我臨行前,給他發了條信息。」

只要他能看到,他就一定會來。

今日的薛家大堂,比昨日更熱鬧。

不僅百工門和薛鳳兩家都到了場,甚至許多聽到風聲的業內人士也都趕了過來。

應軒推著馬征的輪椅走進去的時候,許多人目光都微微一變。

上次見到馬大師的時候,他好像身體還算康健。

怎麼現在,都離不開輪椅了?

馬大師有多在意形象,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但凡能夠撐得住,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以這般姿態出現在人前的。

倒是馬征自己彷彿不甚在意,神情自若地與友人打了招呼。

「馬大師,辛苦了。」薛大伯親自在門檻上墊了木板,熱切地迎他進去。

不過盞茶的工夫,眾人便都已經大概了解了目前的情形。

一個淡淡的疑慮在眾人心底升起:這樣明顯的鴻門宴,重雲真的會來嗎?

鳳老爺子心裡也沒底,但是看著馬征篤定的眼神,他只得把擔憂隱藏起來。

當馬征杯中的茶快喝完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喧鬧之聲。

有人一馬當先,穿著對襟唐裝,踏著晨光而來。

馬征逆著光抬頭望去,唇角的笑容慢慢擴散。

那個人一如少年時的模樣,滿眼的桀驁和張狂,散去了平時的偽裝,此時此刻的這個人,終於與重雲記憶里那個模糊的影子重疊起來。

「洪林。」馬征聽到自己噙著笑意地道:「好久不見。」

眾人皆作不解狀,不明白明明是重大師,為什麼馬征會叫他洪林。

莫非重雲是化名不成?但是怎麼沒聽人說起過。

出乎意料的是,重雲竟然也沒有否認,目光在輪椅上轉了轉,他不無惡意地道:「上次看著不都好好的?這一次怎麼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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