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修心

對這個宴會的性質,陸子安持保留態度。

畢竟誤會在先,他也無從確定對方僅僅是真心想創辦一場交流舞會。

不過他雖然應了下來,卻也沒急著離開。

因為對方約定的時間是兩個月以後,剛好他想留下來看看鐵畫的發展。

在他的指點下,湯叔在街上開了一家鐵畫店。

開業這天,應軒終於趕了過來。

他這趟來,按照陸子安的吩咐,帶來了很多玉。

都是上等的美玉,每一塊品質都極佳。

「師父……」應軒小心地看著陸子安的神色,想看出點什麼來:「您對玉厄,有了頭緒嗎?」

這幾天他回了長偃之後,有和陸子安手機聯繫,前面發生的事情他也都已經了解。

看著陸子安眉宇間淡淡的憂慮,他很是擔心。

正把玩著一塊碧玉的陸子安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雖然戒虛大師給的指引是蕪湖,來這裡以後,也見識到了鐵畫那種獨特的美。

但是他並沒有發現,鐵畫和玉相交的點。

怎麼說呢。

一個玉,一個鐵畫,兩者雖然都是傳統工藝,但其歷史意義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鐵畫的價值,主要體現在手藝上。

它以國畫為藍圖模版,並沒有新的創作。

在表現力上,鐵畫是不如玉雕的,它在創新之前,唯一能吸引人注意力的,依然是國畫中的精髓。

它的藝術性不夠高,表現力就有所欠缺,加上材料的限制,讓它難登大雅之堂。

所以陸子安想將它的道路擴展,讓它重煥新生,便使其與石藝相融合。

目前來看是非常圓滿的,至少湯叔接到的定單已經排到了下個月。

這是個好兆頭,說明他的研究方向沒有錯。

但是這和陸子安目前研究的第三次玉厄,卻彷彿沒有一絲關聯。

這個發現,讓陸子安有些疑惑。

「師父,我覺得……」應軒有些猶豫地看了看他,謹慎地道:「我偷偷和你說啊,你別告訴戒虛大師——我覺得,他一個和尚,哪懂得玉啊,沒準是瞎說的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裡是很忐忑的,甚至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但出乎意料的是,陸子安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師父……」

「戒虛大師……」陸子安以手支額,淡笑著看他:「你覺得他會是一個欺世盜名之徒嗎?」

應軒跟了陸子安這麼久,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沒生氣,想了想,拎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壓低聲音:「我說實話啊,我其實覺得佛語還挺玄妙的,但是和尚就沒什麼稀奇的了,這不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嘛,亂世道士下山救世,和尚關門避禍。盛世道士歸隱深山,和尚出山圈錢……什麼的。」

後面的話越說越低微,因為陸子安的目光越來越凌厲。

「胡說八道。」陸子安拿起一紙捲起來的紙筒,直接敲他頭上了:「這種話一聽就知道是假的,道教佛教都已經是華夏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兩者各有優劣,不過是挑撥兩教關係的而已,聽聽就行,你還真當真?」

摸了摸腦袋,不疼,但是應軒表示很疑惑:「這……我聽很多人都這麼說……」

「你知道佛教是什麼時候盛行的嗎?」陸子安沒好氣地看著他:「事實上,佛教是一個世界性的宗教,並且只有華夏的佛教在儒家文化為主流的統治下才變得溫和,五胡亂華,華夏大地一片戰亂的時候,佛教才盛行起來。」

「……那道教呢?亂世道士都下山了,肯定更加興盛吧?」

「恰恰相反。」陸子安淡然地道:「亂世是什麼?就是民不聊生,命如草芥,這時候的人們都已經不奢求能活著了,只敢奢望來世安穩,哪裡還會信道教?盛世才是道教發展的機會,貞觀盛世大唐崇道,全真道當年也是在金朝大定年間出現,於金朝的『明昌之治』時發展起來的,後來的龍門中興也是在清初的承平之世。」

南朝為戰亂之世,但卻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等詩的流傳。

而《新唐書·百官志》崇玄署中記載的數據可能更直觀:「天下觀一千六百八十七,道土七百七十六,女官九百八十八。」

更有「寺五千三百五十八,僧七萬五千五百二十四,尼五萬五百七十六。」

「道教和佛教,自有其獨特的處世之道,它不在於道、佛興盛的程度,也不在於有多少人信仰,而在於尊重。」陸子安語重心長。

認知出現偏差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他不希望應軒走偏。

沒有讀過很多書,更沒學過這些歷史,應軒的文化素養是靠著擠時間偷背的各種古詩詞來填補的。

因此,他對陸子安的這些引經據典,聽得一知半解。

金朝?大定年間?南朝又是什麼時候?

應軒一個頭兩個大,感覺聽天書一樣的。

看著他一臉茫然,陸子安嘆了口氣:「等過陣子,我會去燕大講課,到時你也去旁聽一下其他老師的課程。」

「好噠!」應軒一臉激動,興奮不已。

哇咧,大學哎,他才初中畢業,沒想到今生竟然還能摸到大學的邊。

陸子安看著他的笑臉,恍惚看到了他身後的尾巴。

這要再加兩隻耳朵,妥妥的一哈士奇……

「哎,對了。」應軒回過神來,眼都不眨地看著他:「那師父,你是信佛嗎?還是……」

「我都信,也都不信。」陸子安氣定神閑地繼續看玉:「萬法歸宗,只是修的方法不同,達到的境界卻是相同的。信佛信道講究的都是一顆心。只要修心,信和不信區別都不大,何況信佛還是道呢。」

這樣嘛……

應軒若有所思:「嗯,我明白了……」

「走吧,湯叔應該要開門了。」陸子安手裡的玉已經把玩得溫熱,因其小巧精緻,很是舒適,便沒把它放回去。

出門之前,他順手戴了頂帽子,戴了副眼鏡。

今天太陽很大,他一身休閑裝在人群里也不明顯。

此時的大街上,一掃前幾日的清冷空寂,到處都擠滿了人。

大部分都是遠道而來的遊客,一個個興奮地舉著手機到處拍照。

蕪湖鐵畫雖然式微了,但是蕪湖的風景還是非常好的。

尤其長街兩邊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不比一些刻意留存的古鎮差。

走到鐵畫鋪前,湯叔正站在門口引頸眺望。

看到陸子安兩人,他眼睛一亮,急忙一揮手。

鞭炮噼噼啪啪地響了起來,湯元站在門前,用力一扯。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裂帛聲響,門頭上蓋著匾的紅綢被扯了下來。

【鐵畫軒】

周圍許多人在鼓掌,湯叔有些緊張,但因為曾經開過店,倒還是掌得住。

「感謝大家前來捧場……」湯叔朝人群拱拱手,努力背誦著鄒凱給他寫的詞。

陸子安從側門走了進去,沒打擾他。

一整面牆全都是鐵畫,給人的震懾感是非常強烈的。

至少,應軒一進門就被驚呆了,欣喜不已地欣賞著這些作品。

正看著呢,湯叔帶著一大群人走了進來。

應軒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攔住了:「哇,你就是小軒軒吧!我是你的粉絲吖,來,我們拍張照,茄子!」

「還有我還有我,小軒軒,陸大師有來嗎?」

「……」

已經進了後面房間的陸子安從窗口掃了眼,唇角帶著隱約的笑意,目送應軒被人群淹沒。

「嘿嘿,安哥你不去救小軒軒啊?」鄒凱從後面冒了出來。

「要去你去。」陸子安瞥了他一眼,在桌邊坐了下來。

鄒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嘿嘿,我才不去呢!我可是個隨波逐流的男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露出一臉笑容,手做的動作卻不是上下起伏,而是左右搖擺。

看著他這笑,陸子安就知道准不是什麼好詞,加上他的動作,還有什麼不了解的?

陸子安眉眼沉靜,放下杯子,拉開門,一腳把鄒凱踹了出去。

動作行雲流水,鄒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的一眾粉絲髮現了,立即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鄒凱以極不雅的姿勢從地上爬起來,偏偏還要顧及著形象,各種痛苦。

這一鬧騰,一直到中午吃飯時分,湯嬸湯元才總算是來了後邊。

大概是太熱了,加上店裡沒開空調,湯叔打鐵的時候,熱浪滾滾,很快的,店裡沒人了。

陸子安走了出去,站在一邊看著湯叔打鐵。

鐵畫,玉厄。

這兩者,會有怎樣的碰撞呢?

他安靜地思考著,手裡無意識地把玩著那塊光滑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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