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玉瓶沽美酒,數里送君還

那一眼,看似只是陸子安的隨意一瞥,但是在沈曼歌眼裡,真的是一眼萬年。

他專心致志地做一樣精美到極致的作品,做完後,看著她說:「成了。」

啊啊啊,少女心簡直爆蓬好嗎?

陸子安卻已經收回了目光,仔細端詳著玉瓶。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在聚精會神地盯著這雙耳玉瓶仔細欣賞。

這個金銀錯雙耳玉瓶,線條簡約流暢,但其精妙複雜與藝術性甚至遠勝於名家的畫作。

因為在它的身上,既能欣賞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能觸摸到陸子安的匠心與靈魂。

狹小的設計空間內,卻有海納百川,容天下之大的設計感,真的非常難得。

通過陸子安獨具匠心的創作與雕刻,整個玉瓶透出晶瑩潤澤的光華,格外吸引人。

「這……這花紋看似有點像是西漢時期的幾何雲紋?」有人低聲問道。

另一個搖搖頭:「又不大像,比那雲紋更加雅緻。」

有人按捺不住,直接問陸子安。

陸子安略微思忖片刻,點點頭:「這的確是幾何雲紋,但不同的是,我將這種紋路進行了修整,既不具象,亦不抽象,徘徊於有無之際,斟酌於形神之間。」

難怪會讓人看著第一感覺就是西漢時期青銅器上的幾何雲紋,但仔細研究後又會覺得自有其特色。

「這種手法倒是挺獨特的……」

陸子安只是謙遜地笑笑:「金銀錯從傳統中走來,還要向未來走去,我將古典元素與時尚元素相結合,效果還是不錯的。」

這個說法給了很多人啟發,眾人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其他花紋或許也可以用這種方法……

楊大師關注的,卻不是雲紋,而是這真正薄如蟬翼的瓶壁。

他慎重地量了一下,看向陸子安的目光複雜難辯:「陸大師,你知道你的瓶壁厚度嗎?」

「0.8毫米。」陸子安胸有成竹,神態輕鬆自然:「對嗎?」

「……對。」

這也正是讓楊大師所不能理解的一點。

如果說一處能達到這個薄度,他可以接受。

但是這整個玉瓶晶瑩剔透,厚薄均勻……他無法想像。

如果真的通體都是0.8毫米,那麼陸子安這件玉瓶一旦現世,恐怕真的會引發大浪潮。

楊大師讓人看好這玉瓶,與黃大師對視一眼,再次將陸子安帶進了涼亭。

「陸大師,你真的決定現在把這玉瓶的模樣宣傳出去嗎?」楊大師神情凝重。

黃大師也眉頭緊鎖:「這件金銀錯玉瓶,真的是我所見過的最優質的一個,如果……」

他們沒有說出口的話,陸子安都懂。

他做到了。

雖然之前很多人都不相信他能做到,認為他是借著峰會的手在打壓他們。

認為他陸子安沽名釣譽,為了一己之私不顧其他人死活。

認為他,不可能能做出如馬爺那般的驚世絕技。

可是,他真的做到了。

這件玉瓶一旦面世,遭受重大打擊的,必然是馬征大師的師兄弟們。

兩相對比,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不想被這股浪潮掀翻撲倒,他們必然會拚命反撲。

陸子安神色從容,在石桌前飄然落座:「兩位大師覺得,如果不發出去,他們會放過我嗎?」

不可能。

現在他們已經聯合了一眾觀念老舊的老匠師們,去門前靜坐的全換成了老人。

論年齡,論聲望,陸家無一能敵。

他們也是吃准了這一點,逼迫陸子安認輸。

見楊大師和黃大師僵住,陸子安微微一笑:「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是人家都打上門了,我又有什麼必要藏頭露尾的?」

楊大師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深深地嘆了口氣:「你不明白,你現在根基不穩,去做這般意氣之爭沒有必要,重要的是穩住狀態,盡量做出更完美的作品,才是重中之重!」

「我能做出更好的作品。」陸子安面上依然帶著笑意,但眸光也逐漸幽暗:「不僅更好,更精美,而且還會有更多的絕世技藝,我今日讓一步,他日就會要讓一丈,退一步海闊天空不符合我此時境遇。」

楊大師還想說什麼,黃大師使了個眼色制止了他。

「陸大師,你的技藝我們的確非常認可。」黃大師有些躊躇,嘆了口氣才道:「事實上,如果你是我的子侄,我也會贊同你的想法,但是……還是那句話,你根基不穩,小心使得萬年船啊。」

這的的確確是掏心窩子的話了。

而他們的弦外之音,也非常清楚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陸子安頂上沒有人。

如果他爺爺還在世,那麼沒問題,想怎麼鬧怎麼鬧,他爺爺出面一句小孩子不懂事輕描淡寫就抹了。

可眼下他父親聲勢低微,陸家靠他陸子安撐著。

眾大師給個面子,稱他一聲大師,但是和那種世世代代傳承的家族依然有距離。

「謝謝二老對我的提點。」陸子安慢慢握緊拳頭,堅毅地道:「我知道這事難,但,我非做不可。」

「好!」楊大師猛地一掌拍到桌上:「有你陸子安這句話,這玉瓶的事,就還是由我來公布!」

陸子安怔了怔,起身深深一躬:「多謝。」

最後二老還留在亭中談事,陸子安便先行告別。

看著他挺直脊背漸行漸遠的背影,楊大師喜笑顏開,拍著欄杆道:「所謂堅守,就是拾起傳統!所謂突破,就是走出守舊!」

「陸子安兩者兼而得之。」黃大師也微微一笑,眉宇間頗為欣慰:「這是真正的大國工匠啊。」

有這般技藝,內心還如此堅定,這是華夏之福。

帶著這樣欣喜的情緒,楊大師特地拍了許多照片,洋洋洒洒寫了近千字,發了篇長博文。

【玉瓶沽美酒。

數里送君還。

系馬垂楊下。

銜杯大道間。

這是一個關於玉雕師,關於堅持的故事。】

看前面大半文章,沒有人想像得到,這竟然是在說陸子安。

畢竟他描寫的,彷彿是真正好的、讓大家欽佩的玉雕師都能做到的事情:為自己的「作品」更完美而不斷錘鍊。

他們的一生,只做一件事,只為雕刻一種極致的美。

直到文章的最後,楊大師輕巧一句話帶出主人公:玉雕界新晉之秀,陸子安。

玉雕?

陸子安揚名天下的不是木雕嗎?

但是這樣的疑問,在看到那美到令人窒息的雙耳玉瓶後,便無聲湮滅了。

這樣的玉雕瓶,這樣精美到令人驚嘆的金銀錯工藝。

哪怕是當今的許多玉雕大師,都不一定能夠做得出來。

如果這都不算玉雕師——那還有誰算?

馬家大院里。

馬征步履蹣跚,慢慢走進大堂,在父親靈牌前跪下。

上香,再拜。

外面有吵嚷之聲傳來,隱隱約約聽得到讓他滾出去的聲音。

「不用攔!」馬征大喝一聲,眸中精光灼灼:「讓他們進來!」

「這……」青年看了他一眼,雖然為難,但還是快速地出去了。

不一會,喧囂停止了,腳步聲傳來,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人群便已經擁到了大堂門外。

馬征仍然跪在地上,沒有回頭。

「馬征!你欺師滅祖,你還有臉回來!」

「就是!你竟然將祖傳技藝教給外人,用來打我們的臉,你真的還是我師叔嗎,啊?」

「……」

吵嚷之聲不絕於耳,馬征伸手,青年連忙扶他起來。

馬征站在大門前,目光冰冷地掃視著他們。

一眾小輩不敢再蹦躂,被他的眼神盯得瑟瑟然,閉上了嘴巴。

「你不用這樣嚇他們。」人群後一名老者走上前來,一步步拾級而上,最終與馬征相對:「馬師弟,這事,你還認為你沒錯嗎?」

從前,每次馬征犯了錯,他都會這樣逼視著他,直到他認錯為止。

是的,這是馬征的三師兄,阮智。

「我沒有錯。」馬征揮開青年相扶的手,努力站直身體,聲音宏亮而沉靜:「陸子安的金銀錯,不是我教的。」

人群再次大嘩。

不是他教的?那怎麼可能呢?

「馬師叔,你不用騙我們,我可都查過了,這個月你給陸子安可送了不少好玉料,連壓箱底的兩塊好玉都給那陸子安送去了!」

「對!我也看到了照片!」另一個尖著嗓子叫道:「那玉瓶就是你的玉!我認得出來!它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阮智冷冰冰地看著他:「馬師弟,你還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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