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以藝載道

陸子安握緊刻刀,刀鋒在玉上緩緩划過,勾勒出玉質粗坯。

金銀錯工藝,其基礎就是玉坯。

陸子安用自己的想法,根據玉料的顏色、玦度、紋理和形狀來設計器身。

盡量做到最大限度地利用玉料,不浪費玉料。

最終的成品,陸子安將其定為了一個白玉錯金雙耳瓶。

瓶身線條流暢,整體非常簡約。

這對擁有昆吾刀的陸子安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那玉料在陸子安指下,乖順得不像樣,刀之所及,玉料自動分離,無比流暢自然。

應軒看得眼睛都直了,卻驚訝地發現周圍的人都沒什麼表情變化。

他眨眨眼睛,下意識收斂了自己的表情。

仔細想想,好像也是。

以前之所以師父每次做出東西,都有人驚嘆驚訝,那是因為他們本身技藝不如陸子安。

而現在站在峰會這間工作間里的,有誰是吃素的?

楊大師能夠擔任玉雕工藝的負責人,那背後是有幾十年基礎在打底的!

而其他人雖然不如楊大師出名,但是業界那也是響噹噹的人物。

對他們而言,做一個玉瓶什麼的,不過是基礎知識,有什麼大不了的?

論資歷、論輩分,陸子安都不如他們。

而陸子安想要出頭,那就只能在技藝上出奇制勝。

除非……他真的能獨立將金銀錯工藝重新展現於世。

應軒暗暗握緊了拳頭,忽然明白了陸子安平靜表情背後負擔著的東西有多沉重。

而此時,長偃市,沈曼歌也抽空出了趟門。

她是從後門進的博物館,前門依舊被人擋住了,雖然那些人不會動手,但是那目光還是挺扎人的。

看到是她,門後的人才吁了口氣,連忙將門打開:「沈小姐,卓先生在後廂房等您。」

沈曼歌道了聲謝,略一轉彎便朝後院走去。

推開門,桌前的三人都抬起頭看她。

「來了?坐。」卓鵬朝她微一抬手。

沈曼歌在瞿哚哚身邊坐了下來,看著卓鵬面無表情的臉,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幾天的事情,你們也都看到了。」卓鵬打開文件夾,淡淡地道:「你們有什麼想法?」

「陸大師不是說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瞿哚哚有些猶豫地道:「就先等等看吧?」

鄒凱弔兒郎當地笑,毫不在意地道:「不行就繼續懟唄,我懟人還從來沒怕過誰!」

卓鵬淡淡掃了他一眼,鄒凱瞬間噤聲。

「這個,我也一直在關注,但是確實現在事情沒這麼好解決。」沈曼歌也頗為為難:「他們現在佔據了輿論上風,很多人覺得是子安哥欺人太甚,不給他們活路……這件事情不能逃避,只能從正面回應,否則都會被視為心虛。」

「說的好。」卓鵬低頭輕輕擊掌,然後話鋒一轉:「所以,現在所有壓力全在陸大師一個人身上,而我們,竟然無能為力。」

這句話冰冷而無情。

但是也確確實實點出了真正的要害。

真正的一針見血,四人都沉默下來。

「你們有沒有發現。」卓鵬垂眸盯著桌面,慢慢地道:「陸大師走得太快了,他涉獵的範圍越來越廣,步伐也越來越大,而我們並沒有跟上去,現在反而成了他的拖累。」

拖累……

鄒凱飛快地看了一眼臉紅得滴血的瞿哚哚,不服氣地瞪著他:「我們怎麼就是拖累了,我不還幫著直播了,做了視頻嗎?哚哚還幫著管材料管網站了呢!」

「你做的視頻,最後電視台有通過嗎?」卓鵬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不是專業的手法,最終只能在網上傳傳,沒有達到最大化的利益貢獻。」

「……」

「而哚哚。」卓鵬看向瞿哚哚,頓了頓才道:「你的網站,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

瞿哚哚下意識地道:「我太忙了……」

「是的,你很忙。」卓鵬打開文件,抽出一張紙遞過去:「但是我統計出來,你百分之七十的忙碌都是無效的,現在網站超負荷,保質無法保量,導致許多貨品缺失,流失人氣。」

顫抖地接過紙,瞿哚哚面色一分分死寂下去。

「換句話說。」卓鵬輕輕敲了一下桌沿,目光如炬:「陸大師已經一步步從草根圈子,走進了真正的大師圈,而我們卻還留在他草根時代,跟不上他的節奏。」

現實是非常殘忍而無情的。

陸子安一步步從一文不名走到現在,他每一步都是在走鋼絲。

「我們應該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而不是成為別人攻擊他的軟肋。」卓鵬的手重重在桌上一敲,彷彿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我給你們兩個,辦了為期半年的專項培訓,你們回去做準備吧,想去就明天出發,不想去就現在退居二線,我招新人上來。」

瞿哚哚用力地攥緊了手,用力到骨節泛白。

鄒凱梗著脖子道:「為什麼?那你呢?」

「我也一樣。」卓鵬靠進椅背,目光投向窗外:「我發現我學會的還是太少了,這件事情我想了幾天幾夜,還是解決不了,我高薪聘請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大拿過來,順便跟著他好好學學……至少,不能拖後腿。」

拖後腿。

負累。

這幾個字眼像是一個榔頭一樣重重敲在了瞿哚哚的心上,心口悶痛。

她從陸大師幾十個人的直播間一直跟到現在,付出了這麼多,經歷了那麼多,到頭來就獲得一個這樣的評價?

瞿哚哚猛然站起身,一句話都沒說扭頭跑了出去。

沈曼歌擔心她,連忙追了出去。

「為什麼?」鄒凱無力地看著卓鵬,不能理解他突然的決定:「我們不是朋友嗎?」

卓鵬冷冷地看著他:「友情是友情,生意是生意,你既然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就老老實實收拾東西,帶著瞿哚哚去學,只有半年時間,位置我給你們留著。」

如果說卓鵬沒把他當朋友,這話鄒凱是不信的。

和卓鵬認識多年,鄒凱也知道,一旦他決定了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

他只能皺著眉頭道:「鵬哥,在你看來,友誼到底是什麼?」

卓鵬冷冷地道:「就是你智障多年,我不離不棄。」

雖然不怎麼中聽,但也確實是他們的真實寫照。

鄒凱都被氣笑了:「我呸,明明是你坑我坑習慣了!不跟你說了,我追哚哚去。」

卓鵬目送他離開,唇角也帶出了一個淡淡的弧度。

……

偌大的工作間里,其他人都已經沒再盯著陸子安看,各自忙碌著自己的事情。

陸子安喝水的間隙里,應軒給他遞了條毛巾:「師父,你擦一下汗吧。」

伸手接過來擦了汗,陸子安便準備繼續開工。

粗坯打好之後,便到了最重要的薄胎的挖膛階段。

這是最能直接反映玉雕師的技術水準的技藝,尤其是作為金銀錯的玉器,難度簡直是地獄級別。

如果按系統的劃分來說,陸子安其實要升到玉雕大師才能做這樣的玉雕絕技。

就像他要做頂級的木雕前,必須升至木雕大師級一樣。

但是陸子安不這樣想。

他握緊昆吾刀,內心翻騰洶湧的,都是四個字。

以藝載道。

技藝只是一種媒介,如他的木雕,每一次升級,都必須有心境的提升才能升級。

而玉雕卻不用,為什麼?

因為一切能入殿堂的藝術表現形式,都必須超越「技」而走向「道」。

他的心境、他的靈魂,已經達到了大師的境界。

像他做木雕、玉雕一樣,以點及面,觸類旁通。

玉雕藝術承載千年,就因為其內在的底蘊和寄託,棲息和孕育著創作者的靈魂。

陸子安微微眯起眼睛,直視著玉瓶,慢慢地對其進行掏膛。

其他人一般是用鋼捲筒來掏內膛,鋼捲筒用鐵軸架在旋車上,慢慢地進行碾磨。

一點點地深入其中,最後在膛內留一根玉柱,再用小錘輕震截取出來。

可是陸子安不準備這樣做。

因為他要做的玉,太薄。

他略一思量,抿著唇,先用昆吾刀慢慢地划了中間的大玉柱出來,從大到小。

等到內部掏得差不多了,才又停下來歇了口氣。

此時瓶身還有近五毫米的厚度。

應軒留意到,周圍的人雖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但是在陸子安每次停下來的時候,他們都會若有若無地掃一眼玉瓶。

顯然玉瓶的進度在他們看來還是比較驚奇的,畢竟很少有人真的能用刻玉刀刻玉。

陸子安略作修整,再次出發。

這一次,他更加集中精神,一層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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