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電腦的權利應該是不受限制的，而且為一切人所有。一切信息應該是免費的；在電腦上你能創造出藝術和美。電腦能改進你的生活——電子空間的「獨立宣言」。
那麼，進入學校，也應該一樣。
受教育的權利應該是不受限制的；教育應該是免費的，教育能夠創造出藝術和美，還有財富；教育能改進人類的生活。
那時候，我想……我現在已經開始長大了，長到了該入小學的年齡了。看，人家小蓋茨不是也上學嗎？要不然怎麼會成為電腦天才呢？
幼兒時期已經過去，或者說在我5歲的時候就已經過去了。
我的童年來得太晚，已經太晚了……難道，我長大了也不能夠去上學嗎？人家說我和別的孩子不同？但是，我自己並沒有覺得呀！
你看，就在昨天，我跑起來還很像一隻小動物，狗狗或者小雞，搖搖晃晃的可愛模樣，轉眼之間，這些可愛的特質都沒有了。
我長大了，如果長大了還不具備長大了的氣質，那麼會很美嗎？
而這「長大了的氣質」在我當時的眼睛裡，就是成為一名小學生，穿著可愛的校服，每天早晨迎著太陽，去上學……
當時，上學，在我的確就是一件非常「迷人的事情」……我想，我已經開始羨慕名人的童年。
我的童年的日子，也不折不扣地來到了。
我長大了。
小比爾·蓋茨的故事，整天在我的腦海里翻滾……
迷人的小童子軍的故事，就發生在小學校里……小比爾·蓋茨，他就是一名非常堅強的些學生……
很多年後，《小比爾·蓋茨的故事》——這個故事的小作者，就是我，張悉妮。
我想，我就要像比爾·蓋茨那樣去上小學去了……
我一定要去！
一定……
為什麼你眼裡有了眼淚，我的孩子？
他們真是可怕，常常無謂地責備你！
你寫字時墨水玷污了你的手和臉——這就是他們所以罵你齷齪的緣故么？
呵，呸！
他們也敢因為圓圓的月兒用墨水塗了臉，便罵它齷齪么？
烏雲很快地聚攏在森林的黝黑的邊緣上。
孩子，不要出去呀！
湖邊的一行棕樹，向暝暗的天空撞著頭；羽毛零亂的烏鴉，靜悄悄地棲在羅望子的枝上，河的東岸正被烏沉沉的暝色所侵襲。
我們的牛系在籬上，高聲哞叫。
孩子，在這裡等著，等我先把牛牽進牛棚里去。
許多人都擠在池水泛溢的田間，捉那從泛溢的池中逃出來的魚兒，雨水成了小河，
流過狹街，好像一個嬉笑的孩子從他媽媽那裡跑開，故意要惱她一樣。
聽呀，有人在淺灘上喊船夫呢。
孩子，天色暝暗了，渡頭的擺渡船已經停了（泰戈爾語）。
哦，美妙的世界，潔白的日子！
一天。
爸爸、媽媽和我在萬江碼頭的岸邊淺水中捉到一個正在曬太陽的很奇特的傢伙，那是一隻小螃蟹。
我就是一隻小天蟹。
而比爾·蓋茨卻是一隻小天蠍。
雖然這兩個星座都有些古怪，貌不驚人，但是卻都是屬於美麗月亮的情感型人物。
很多小學生圍觀我們。
我又和那些小學生一起在沙丘上打鬧，翻滾……
「你們幹什麼去了？」
「我們放學了……」
「你們是什麼人？」
「學生……你為什麼不上學？」
「……」
太陽很快就落山了。很難堪的沉默。
西天邊上有一抹艷麗的晚霞。記得我爸爸說，忽然他就覺得我長大了。
可不是嗎？
現在我已經到了上學的年齡。我也應該像小比爾·蓋茨那樣當一個小小「童子軍」了。可是，當時入學何等困難！
別說是我，就是好好的孩子，聽力和智力絕對一流，如果你是暫住戶口——移民或者准移民，也就成了這個世界的黑客（hacker）。
你因為是黑色的，所以不能被保證入學。就在這一年秋季，我被學校拒之門外。校長的態度很不耐煩，說：「好好的孩子都進不來，何況有毛病的……」
唉，原來，我不是一個「好好的孩子」！
回到家裡，我的心裡格外難受。
我媽媽說：「悉妮，媽媽在家先教你好嗎？」
我點頭答應了。雖然我心裡很苦，但是從此絕口不提上學的事情，直到忍不住的一天。我媽媽就託人去買所有的小學教材。
這些書非常難買到！書店，圖書館都很難見到它們的蹤影。售書小姐總是非常奇怪地問：「你們要這書幹嗎？學校不發嗎？！那些是要學校來預定的啊？！」
雖然有時有些散貨，但是數量和科目總是不全。我媽媽說，從她小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啦！
「你不上學嗎？為什麼……」
所有人都這麼問，還有人說：「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是啊，我到底有多大了？
生命，彷彿已經很長很長……
我的個子非常高。
我不上學。
我六歲，比同齡的孩子個頭要高一些……
我好丟臉……
為什麼我不上學……
我的臉忽地熱了。
心跳，心跳……
聽說中國有個著名的故事，叫做「我要讀書……」。
那本書的作者是高玉寶。
多少年後，我真的見到了他，並且還和他談了好久，好久。
高爺爺一個人趴在賓館的椅子上吃飯，邊吃邊說他童年的故事。
他6歲的時候只讀過一點點書，基本上是個文盲。
當他寫第一本小說的時候，記得基本上是「畫」出來的——也就是自己創造了一種象形和聲音並存的文字。
這個，真的有趣。
並且，對語言文字學的研究極有意義。
我知道了小玉寶不能讀書是因為窮，後來就頂債給地主周扒皮放豬去了……那是「萬惡的舊社會」。
我媽媽，小的時候，有一段也不能讀書，那是因為十年「文革」。
而我，現在也不能讀書，那是因為我沒有「當地戶口」。
耳聾，還在其次……
為什麼，我沒有戶口？媽媽，戶口是什麼？
戶口就是一個小本子。
很貴么？
不是。
那麼，咱們就買個小本子吧！
我媽苦笑了。
孩子，戶口是不能買賣的！
我說，那麼，除了去買，咱們還能在哪裡找得到它呢？
我媽無語。
其實她知道，當時那個小本本很多人都是可以買得到的，不過價錢昂貴，還有：犯規。我的媽媽，完全是一個守規矩的好人。
「我身上的乞丐舉起瘦弱的雙手，伸向沒有星光的天空，用飢餓的嗓音，對著黑夜的耳朵喊叫。」
啊啊，老泰戈爾呀，他們在叫喊什麼？！
九月，紫荊樹開花了。
蘋果形的葉子，五角星一樣的紫色花……不久，紫薇也燦若紫霞。
多麼美麗的紫色花啊！
媽媽，如果我是一朵紫色花……假如我變了一朵紫色花，只是為了戶口，長在那棵樹的高枝上，笑哈哈地在風中搖擺，又在新生的樹葉上跳舞，媽媽，你會認識我么？
不久，白蘭樹也開花了。
一陣風，從海邊吹來，陣陣香氣，撲鼻而來……如果我是一朵白色花……你要是叫道：「孩子，你在哪裡呀？」
我暗暗地在那裡匿笑，卻一聲兒不響。我要悄悄地開放花瓣兒，看著你工作。
可惜，我既不是紫色花也不是白色花，也不是泰戈爾的金色花。我只是一個沒有當地戶口的、不能入學的外來孩子。
最後，我媽媽下決心自己教我。
她相信自己是在效法愛迪生的媽媽，並且，我們當時住的小區，也叫作愛迪花園。這是多麼堅強的決心和有趣的巧合呀！
我媽媽去學校，去舊書攤，去找收廢品的阿伯，找小學老師……終於，找齊了一套小學教科書。
於是，我的學習生涯正式開始。
我媽媽幫我找到了書呀，學校里的書……這些書對我，對我媽都是那麼寶貴，雖然其中有不少已經是舊版不用了的。
媽媽，我真的什麼也不是……
我不會變，既不能變成紫色花，也不能變成白色花……我只是你的一個既沒有當地戶口也沒有學可上的又聾了的小孩……
我很慚愧！
可是，我媽媽，你給我找到了這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