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歲月悠悠白駒過隙,轉瞬之間到了曹顒夫妻十周年的祭日。墨雲前腳進了鷲峰寺雪芹和如蒨住的東耳房,丁漢臣拿著一隻竹籃子,後腳也到了,他進了屋門先給如蒨請安:「給新少奶奶請安。喲!墨雲先到了,好,好。」

如蒨跟墨雲急忙站了起來,如蒨說:「我可不敢當,都十年的媳婦了,您還叫我新少奶奶,多不好意思,我給丁大爺請安。」

墨雲也說:「我也給丁大爺請安,看您的氣色可真不錯。」

丁漢臣趕緊還禮:「這可不成,主是主,奴是奴,到什麼時候也不能變。」

「什麼主是主、奴是奴,兩位老家兒走了,您就是我們的長輩。」

「哎,不成,不成,您這不是折我的壽嗎!」丁漢臣說完,往裡屋瞧了瞧:「咦,沾哥兒呢?」

「他去買供品去了,您瞧靈位都寫好了。」如蒨說著給老丁倒茶。

「嗐!我晚了一步兒,您瞧,我全都帶來啦。」老丁邊說邊從籃子里往外拿供品。

墨雲走過去幫著丁大爺拿東西,卻轉過頭來跟如蒨說:「少奶奶,今年是十周年的祭日,能不能在大殿上祭奠祭奠?」

如蒨想了想:「照說是應該,不必等雪芹回來拿主意了,我去跟月朗主持說說看,估摸著能行。」說完走出門去。

沒過了多大的工夫,雪芹也回來了,如蒨也回來了,她跟大夥說:「月朗主持一口應承,還說要為二位老人家誦經哪,她已然吩咐小師傅們收拾大殿哪。」

「這事鬧大了!咱們也快去幫一把,拿上東西快走。」雪芹搶先拿上靈位,頭一個衝出門去。

大殿的東側擺了一張供桌,供桌上安放著曹顒夫妻的靈位,以及香燭、供品之類的東西,彌勒佛佛龕前,也同樣設擺了供品,點上了一對素蠟,燃上三支線香,在長明燈的光照之下,整個大殿中香煙繚繞,薄霧瀰漫,月朗主持領著四個小尼姑擊磬誦經,佛號低回悠揚宛轉。令人聞罷欲脫塵俗,醒世超凡。

雪芹、如蒨、老丁和墨雲跪在桌前,雙手合十頂禮膜拜。月朗主持與小尼姑誦畢經文,磬擊三敲以為結束。

雪芹謝過月朗主持,慨然長嘆:「二次遇禍到如今已經整整十年了,阿瑪、奶奶在天有靈,可知道您兒子過的什麼日子嗎?捫心自問,我行我素無愧於心,可招來的卻是惡意的攻擊和無端的誹謗。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一言未盡淚已分行。

其餘眾人俱都哽哽咽咽,欷歔有聲。

月朗主持擊了一下磬,然後說道:「法輪常轉,否極泰來,人生在世哪有一帆風順的,坎坷過後,自然百福並臻!」

就在這個時候,陳輔仁家的丫環小惠,突然闖進大殿:「姑娘,姑娘,老太太來啦。」

雪芹、如蒨趕緊迎了過去:二人齊稱:「給奶奶請安!」老丁、墨雲也給顧氏請安:「請老太太安。」

月朗與顧氏見禮。顧氏問道:「這是在做什麼佛事啊?」

月朗說:「不是做佛事,今日是雪芹父母十周年的祭日。」

「噢!原來如此,來巧了,我也要給親家磕個頭,祭奠祭奠。」

「不敢當!不敢當,點支香也就是了。」雪芹話沒說完,顧氏已然跪下了,雪芹、如蒨、老丁、墨雲急忙跪下賠禮。

拜祭之後如蒨才問:「奶奶,您怎麼來了?」

「好了,好了。」顧氏說著從小惠手裡取過一封信來遞給雪芹:「如蒨的表叔曹佩之新升任江寧知府,請您岳父舉薦個可靠的人去給他做刑房師爺,你岳父就舉薦了你,從陳家論(讀吝)是你表叔,從曹家算,是你們連過宗的叔叔。這總算得上是可靠的人了吧。」

「我阿瑪怎麼沒來當面交代幾句?」如蒨問。

「這……你阿瑪今天該班兒,宮裡要來取東西,他上緞庫了。他沒多說,只說了四個字。」

「不知是哪四個字?」雪芹問。

「好自為之。」

「對對,好自為之。雪芹,還不謝謝阿瑪、謝謝奶奶。」

「可我……」

「江寧一行,故地重遊,尋些軼聞軼事好寫你的小說啊!」如蒨怕他拒絕,急忙為他尋找理由。

「啊!著。」雪芹大受啟發。

「其二,聰明人不言自明。」如蒨以目示意。

「找尋李家伯侄……如蒨姑娘,我又要給你下拜啦!」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你可別犯瘋病!」如蒨一言出口,引得哄堂大笑。

老丁上前一步:「沾哥兒,等您在江寧安頓下來,趁著我這腿腳還能行,我送新少奶奶下趟江南。」

「好好。」雪芹頻頻點頭。

墨雲走到雪芹面前:「芹哥兒,此次下江南祝你一帆風順,一路平安。找到李家老爺跟嫣梅姑娘一定替我請安問好,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要拜託芹哥兒。」

「什麼事,你自管說?」

墨雲回身從供桌上取來三支線香:「芹哥兒,求你務必設法找到我家老爺的墓地,在他老人家的墳前替我燒上這三支香,求老爺九泉之下的亡靈,寬恕我沒有侍奉好我家玉瑩姑娘!」言罷雙膝跪倒,舉手過頂。

「倘負重託,神鬼不容!」雪芹曲膝地下,雙手接香。

墨云為送雪芹上路,當天沒回香山,只好與如蒨同榻睡在外屋。雪芹睡在裡間屋。

夜已經很深了,墨雲剛要吹滅蠟燭,如蒨說:「先等等,我還給你做了兩雙襪子,忙了一天忘了給你看。」說著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個包袱,解開之後拿出襪子:「你試試合不合腳?襪底是雙層的,我還納了襪底兒。你住在山上一定很費鞋襪。」

「啊呀,真好,這麼密的針線。」墨雲又去拿另一雙,無意間帶出一件嬰兒的上衣:「啊!少奶奶……我給您道喜!」

如蒨急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兒!」

「怎麼,您沒告訴他?」

「唉——僅只是上個月沒來,也許是我盼子心切,所以我沒告訴他,如今就更不能告訴他了。」

「這又為什麼?」

「他知道了,還能下這趟江南嗎?」

「可也是……不過,您的產期又不能身邊沒人,我是能來,可我什麼也不懂啊。」

「唉,真假尚且未定,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吧。」如蒨吹滅了蠟燭。

翌日清晨,雪芹、如蒨、墨雲正在早餐,老丁一步闖了進來:「去南省的船已然定好了,下半晌開航,轎車我也雇來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吧?」

「好了,好了。」如蒨轉對雪芹:「再喝碗豆汁嗎?到了江寧想喝可是喝不著了。」

「那就再來半碗。」

如蒨去給雪芹盛豆汁。墨雲推了一把丁漢臣:「丁大爺,跟我去看看這輛轎車。」

「嘿!什麼樣的轎車你沒見過?」

「丁大爺,您真老了!」

「,。」丁漢臣恍然自語:「真老了,真老了。」老人家跟著墨雲出了東耳房,來到小卧佛寺山門外。

墨雲跟老丁說:「大爺,如蒨有身孕啦!」

老丁異常興奮:「好啊!他們成親十年啦!曹門有後,這是大喜事兒,你剛才怎麼不說,我好給他們二位道喜呀!」

「如蒨不讓說。」

「怎麼?」

「她怕芹哥兒知道嘍,就不下這趟江南了。」

「噢——也是個理兒。」

「所以,送走了芹哥兒之後,您得去一趟陳家。」

「讓他們接如蒨回娘家坐月子?」

「我的親大爺,怎麼一會兒明白,一會兒胡塗的。」

「哈哈,哈哈……」丁漢臣發自內心的大笑。近十年來他還真沒這麼笑過。

「大爺,我想問一句大伙兒都沒敢問的事兒。」

「少臣的事吧?……他託人帶過一個口信兒來,說再有個兩年三年就能回來了。」

「好消息呀,您怎麼不跟大夥說說?」

「兩三年啊!誰知道有什麼變化,說了反而讓大伙兒不高興。反正我跟街坊們留下話了,少臣回來那天兒,有我便罷,要是沒有我了,一讓他上新少奶奶的娘家陳大人家去打聽沾哥兒的住處,二讓他上香山毓皇頂去找你。」

「找我?……」墨雲剛要說什麼,雪芹和如蒨他們拿著行李出來了。

墨雲剛要再說什麼,雪芹和如蒨已經到了跟前。

老丁迎上去接過行李:「行了,沾哥兒,請上車吧。」

「好好,上車,上車。」雪芹上了車,放好行李,老丁剛跨上車沿兒,雪芹說:「壞了,我忘了東西啦!」

如蒨湊近車沿,從身背後拿出一葫蘆酒和一包花生:「是不是這個?」

「哎呀!知我者夫人也。」

「快上路吧!在船上可別喝得跟醉八仙似的。一帆風順,一路平安!」

墨雲也說:「一帆風順!一路平安!祖宗保佑,菩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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