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燕雀齊飛殘月天

西寧。國家的西北邊陲,荒原漠漠蒼蒼莽莽,劍峰千仞橫亘萬里。撫遠大將軍王十四阿哥胤禎率領的數十萬大軍,就駐紮在這漫山遍野之上,北風呼嘯旌旗漫卷,好不威武雄壯。

臨時建造的撫遠大將軍府,卻也規模宏大氣勢磅礴,夕陽西下的時候,撫遠大將軍王正和側福晉、自己的兒子弘曙、十三歲的女兒卿卿,還有平郡王納爾蘇在中庭晚餐。

突然之間,一名中軍在門外喊了一聲:「回事!」未經允許便破門而入,進得門來單腿打扦:「求大將軍王恕奴才失禮啦!」

十四阿哥一皺眉頭:「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中軍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兒,跪在地下接著說:「驛站快馬送來硃諭,康熙老佛爺已經晏駕啦!」

「啊!」十四阿哥陡然而立,手上的酒杯扔在了湯盆里:「請硃諭!」撤步回身就要跪倒接旨。不料此時平郡王一伸手,把他攔住:「大將軍王,先等等,我怎麼沒聽明白,既然康熙老佛爺已然晏駕啦,又何來皇帝的硃諭呢?」

「回王爺,是奴才沒說清楚,康熙爺晏駕之後,雍親王嗣位,明年改年號為雍正元年。硃諭就是新君的硃諭。」

烈性的弘曙二話沒說,劈手奪過中軍手裡的硃諭:「請什麼請!」毅然展開宣讀:「硃諭:封貝勒胤禩為廉親王,十三阿哥胤祥為怡親王,協同大學士馬齊、尚書隆克多總理事務。西路軍務,大將軍職任重大,十四阿哥胤禎勢難暫離,但遇皇考大事,伊若不來,恐於心不安,著速行文大將軍王。令與弘曙二人,星夜馳驛來京,軍前事務暫由平郡王納爾蘇管理。」

十四阿哥撲伏於地呼天搶地放聲大哭:「皇阿瑪呀!皇阿瑪!……」

平郡王及側福晉、弘曙、卿卿亦皆跪倒,失聲大慟。這哭聲引來了侍衛、婆子、丫環,多人爭相勸阻。哭了一陣子,十四阿哥方才止住了悲聲,他吩咐中軍:「速去辦好給沿途多個驛站的文書。」

中軍答了一聲:「喳!」轉身退去。

弘曙過來給阿瑪請了個軍安:「請示大將軍王,咱們這次回京要帶多少軍馬?我立刻去點兵調將,準備糧草?」

十四阿哥想了想,用眼盯著兒子反問:「帶兵馬乾什麼?」

「自然是奪回阿瑪您的江山社稷!」

「誰許給我江山社稷啦?」

側福晉跟卿卿聽了這話都是一愣,尤其是卿卿忽閃著兩隻大眼睛,更是莫名其妙,她剛一張嘴:「哎……」卻被哥哥弘曙搶在前頭:「這是聖祖仁皇帝內定的,而且眾所周知,心照不宣而已。」

「有什麼憑證嗎?」

「這!……」

「無憑無據,調重兵進京,豈不是有意反叛朝廷。」

「唉——」平郡王深深地嘆了口氣,一拳打在飯桌上,震得盆碗亂響。

「王爺!……您的意思是?」十四阿哥不明白納爾蘇的想法。

「我剛才跟弘曙想的是一個樣,帶兵進京,反叛朝廷就反叛朝廷啦,哪朝哪代沒有反叛。但則是……平下心來一想,不行啊!頭一條,西安這一關就不好過,年羹堯把守西安,重兵在握,他妹妹是雍親王的妃子,能向著咱們辦事嗎?」

「那就跟他打!我就不信,憑咱們的兵力,拿不下西安城!」弘曙血氣方剛不顧一切。

「嘿嘿!你這樣的軍官,無非一勇之夫而已,我們竭盡全力打西安,背後亮給了誰?亮給了準噶爾。準噶爾進兵,咱們是背腹受敵,你還想進京,進個屁!」十四阿哥狠狠地瞪了弘曙一眼。「就算你進了京啦,」平郡王接著說:「九門提督隆克多手上有兩萬精兵,還不算上三旗的御林軍,不算密雲大營跟丰台大營的兵……別說打,人家把九門一關,跟咱泡,咱也泡不起。」

「嘿!氣死我啦!」弘曙抓起酒壺來,把壺蓋兒摔了個粉碎,對著壺口想把酒一氣兒喝乾。卿卿上前一把手奪下酒壺。「哥哥!你喝醉了可怎麼跟阿瑪上路啊!」

「弘曙聽令!」十四阿哥以大將軍的身份發布軍令。

「喳。」弘曙立時單腿打扦。

「你馬上去準備五十匹快馬,五十名精壯的兵勇,多帶乾糧,一個時辰之後啟程。」

「喳。」弘曙請了個軍安,轉身退下。

十四阿哥轉對側福晉跟卿卿說:「你們娘兒倆也快去收拾收拾,咱們只有連夜登程了。」

「好,我們這就去。」側福晉轉身拉上卿卿欲走,不意卻被平郡王攔住:「側福晉請留步。」

「噢……」側福晉只好站住。

「大將軍王,我怎麼總覺乎著……這其中有詐呢?」

「王爺請說。」論公事,平郡王是十四阿哥的副手,論輩份平郡王可是他的長輩,所以十四阿哥非常尊重他的議論。

「康熙老佛爺晏駕,讓你回去奔喪,這在情理之中,可硃諭里說:西路軍務大將軍職任重大,勢難暫離,既然知道的這麼清楚明白,為什麼又讓弘曙也進京呢?弘曙在西寧可也是軍權在握的人物啊!」

一言提醒了側福晉:「對呀!」

胤禎一揚手,沒讓側福晉再說下去,以免影響老王爺的思路。

平郡王接著說:「你四哥是有一怕。他怕讓你隻身進京,遇到什麼風險,弘曙非起兵造反不可。故而讓你們爺兒倆一塊進京,父子二人同時失去了兵權,到那時想轄制你們,豈不易如反掌。」

「對,是老王爺說的這個理兒。可是……有什麼對策呢?」側福晉急切地問。

十四阿哥胤禎慢慢地坐下來,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我們是一奶同胞啊!」

卿卿突然冒出一句:「可『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啊!」

這句話連側福晉都嚇了一跳。

十四阿哥急了:「渾賬!小小年紀,君國大事也敢胡言亂語!」

「十四阿哥你別嚇著孩子,孩子天真無邪,性情直率,這句話可沒說錯啊。」

「唉……」十四阿哥無可奈何地一聲長嘆。

老平郡王搖了搖頭,也嘆了口氣:「是啊,不去是不行的。無論是父子之情,還是君臣之義。從哪邊都說不過去,只是我想……你們一家人不可以一路同行。」

「您的意思是……?」胤禎確實沒有明白老平郡王的意思。

「大將軍王,」平郡王恭恭手:「請恕我直言,我是從極壞處著想,你們爺兒倆今夜啟程,她們娘兒倆三日後再動身,不帶兵勇護送,只帶家奴僕婦,到了京郊換車換轎,進城之後先別回府,先到我家裡小住一時,把消息打聽准了再回去。倘若有個山長水遠……」老王爺有幾分激動,然後接著說:「卿卿長在邊陲,今年十三了。在宗人府沒入戶籍,尚可虎口脫險。如果回到府里,遇上個風吹草動,再想脫身可就並非易事啦!」

「對對對!」十四阿哥連連恭手:「多虧王爺想得周到,就照您說的辦。卿卿,還不過去拜謝王爺。」

懂事的卿卿走到平郡王跟前,撲嗵一聲曲膝跪倒,喉音哽咽地說了一句:「謝王爺!」

老平郡王一把抓住了卿卿的手:「孩子,都怨你生不逢時啊!」

在乾清宮的東側殿里,臨窗的御榻上放著康熙老佛爺遺留下來的炕桌,雍正盤著腿兒,坐在桌前批閱奏摺。

這個時候進來一個該班兒的太監,輕手輕腳地走到雍正跟前單腿打扦:「啟奏萬歲爺,撫遠大將軍王十四阿哥,一個時辰之前進了德勝門了。」

雍正面無表情,連頭都沒抬:「帶了多少人來?」

「啟奏萬歲,五十餘騎,其中包括弘曙在內。」

「嗯。」雍正揮揮手,太監退下。

恂郡王府的內宅大廳內,雖然在建築結構上也是寶頂鎏金金碧輝煌。但在廳內的陳設和布置上,頗具幾番風雅。字是蒼勁挺拔,俊秀飄逸,畫則山勢峻峭、幽河深谷,古物文玩皆為祭紅、商鼎之數,顯得極其凝重儒雅、敦厚樸實。

十四阿哥正在更衣、洗臉。正福晉吩咐丫環上茶、擺點心。還有一碗人蔘燕窩銀耳羹。

十四阿哥梳洗已畢,躺在安樂椅上喝茶。正福晉坐在身邊,關切地問:「累壞了吧?走了多少天?」

「二十四天,真是日夜兼程,夜裡頂多睡上三個時辰,有三四個當兵的都挺不住了。我讓他們回去了。」

「唉——皇考大事也不能不如此,如今回府了,總該好好歇歇啦。」

「嘿!怕的是四爺讓我歇不住吧。」

正福晉看了看廳里沒有外人,才小聲地說:「原以為是板上釘了釘的事,誰能想得到會變成這樣?」

「福晉在京里聽到點兒什麼沒有?」

「我的消息很閉塞,除了燒香拜佛又不能無故去串府門頭,有一回讓常壽去八爺府里想打聽點兒信兒,可八爺回話說:『王爺快回來了,還不讓我再到別處去打聽什麼』,好像挺緊要。」

「八爺說得對,如今四爺耳目甚眾,正在找碴兒的時候,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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