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賊窩紀事

一夜勞而無獲的三輛車回到了中州,下了高速收費站,此時已經過早晨七時了。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副駕上坐的正是所謂一夜暴富的傳奇人物梁根邦。關於暴富的神話有若干個版本,有人說此人天生異稟,伺候了幾個富婆發財了;有人說是倒賣文物發家了,中州這行發財的倒也不少;也有人說是跟著某炒股炒期貨的莊家撈了一筆,那生意裡頭黑幕很多,發財和敗家都很容易;更有人猜測沒準兒是搞什麼地下錢莊、賭場之類的事發財了,不管哪一種吧,反正不是勤勞致富。好在這個時代誰的發家史也不會那麼乾淨,誰也沒有深究這事,都知道梁哥確實是富了,典型的表現是和所有富起來的人一樣,有了車、有了別墅、有了出入隨行的手下,還有三天兩頭換的女人。

不過如果細看此人並無甚出奇之處,麵皮白凈,濃眉小眼,很瘦,眼神很憂鬱,就像「祖國未統一、心情很鬱悶」的那種長期憂國憂民所致,像這樣的人,混到人群里和朝九晚五討生活的城市階層沒什麼區別。此時的憂鬱更甚,加上一夜無眠累得神情有點委頓,司機沒太敢搭訕,手下人不少都知道梁哥被一位神秘女人狠狠坑了一筆,追了半個月好容易追到了人,為了安全起見還專門關在很偏僻的鄉下,出了中州一百多公里,沒想到還是給溜了。

傳說那位神秘女人比梁哥出道還要早,連梁哥見面都要稱呼一聲「玉姐」。這一次終於也見識了「玉姐」的奇異之處,三位孔武有力的大漢兩個被關了起來,一個被打蒙了,干這事的那一對男女還被手銬鎖著,這事究竟怎麼發生的實在讓人有點匪夷所思,更匪夷所思的是十幾個人往三個方向找了一夜,人影都沒見著,又像以前一樣憑空消失了。

「有留下的什麼線索沒有?」梁根邦想了很久,出聲問司機。

「哦,梁哥,東西都在這兒……我看了一下,玉姐手機里就撮三一個號碼,手機號是新的;這個男的憨強說叫費洋,手機里可雜了,光手機號就五百多個,還真不知道是什麼人……」

開車的平頭男把塑料袋裡的東西遞給副駕上的梁哥,解釋了一句。這些是把桑雅和帥朗關到鄉下時搜出來的東西,錢包、首飾、兩部手機、兩塊表,原本就防著生怕出意外,把這倆人身上搜羅了個乾淨,不料還是沒防著意外。

此時梁根邦仔細看著價值不菲的錢包和那塊勞力士運動款特型表,下了一個判斷:「哦,這應該是個有錢的主……沒準兒是小玉釣的金龜。」

梁根邦說了句翻查著手機,女式翻蓋手機里幾乎是空白,看到另一部手機就有點皺眉了,是一款幾年前的老諾基亞手機,性能穩定經濟實用不過樣式巨難看那種,隨意地翻著手機,詫異地念著手機上的名單:「……程拐、騷包、老肥、木頭、卉卉……臭豆腐、大牛……這是人名么?」

「是不是也是個混主兒……手機里還有一堆裸女圖片。」駕車的小心翼翼說著,說了一種可能性。

「管他什麼主兒,挨著個找出來,不信他能飛到天上去。」梁哥把袋子一扔,氣生大了,這個貨攪了好事,自然要挖到底了,更何況還有幾十萬被騙的錢無從找回。不料一扔,袋子里的手機響起來了,驀地一響,梁根邦拿出手機看著,擺手示意手下把車停到路邊,手機上是個固定電話號碼,區號中州的。

梁根邦沒有接,等著手機響罷沒音了,這才掏著另一部電話遞給手下:「撥這個號,問問什麼地方的電話……」

干這事都是行家,手下一撥通電話,換著一副很親和的口氣問著:「喂,噢,您好,我找費洋……沒這個人?不對呀,我朋友留的就是這個電話號碼,請問您是……噢,對不起,打錯了……」

平頭男摁著手機明顯發抖了一下,忙不迭地掛了電話,瞠目結舌道:「大哥,公安局的電話……」

「什麼?」梁根邦驚得差點從座位上掀下來,驚道:「怎麼說的?」

「說是公安局反騙中心的電話……好像不知道費洋這個人。」手下也同樣驚訝道。「騙」、「公安」都是他這類人最敏感的字眼。

梁根邦愣了,一抹不安現在臉上,腮幫子抽搐了幾下,想到了一種最擔心的可能,忙著安排:「趕緊都關了……手機都關了……讓歪嘴和老鏟他們別回中州了,還有,相互聯繫的號碼都換一下……這批取錢的飛車仔暫時都別聯繫,過段時間再說,回頭咱們也挪挪地方,不能老在中州干……」

條理清晰地安排著,司機應著撥了幾個電話小聲傳達著,收起電話再起步的工夫,稍有不放心地問:「梁哥,不會把咱們捅給公安吧?」

「都他媽是騙子,誰捅誰呀?小玉不會,我是怕她身邊那個男的來歷不明……這事先放放,暫且別多事。」

梁根邦狐疑地說著,手下輕聲應著,踩了腳油門,車向著中州市區加速駛去……

中州,二馬路,防搶反騙中心。

接了那個莫名其妙電話的是木堂維,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個電話有什麼蹊蹺,而前一個電話是方卉婷打的,此時正整理著桌面,拿著大筆記本插著一支筆準備開會,是緊急會議,提前了一個小時盧副局長召集的人馬。

「方姐,等等我……」小木拿著東西起身追著方卉婷,小聲問著:「出了什麼事了,一大早就把咱們都召來了,那傳銷案子還沒結呢。」

「不知道,省廳來人了,肯定有什麼大案……對了小木,你和帥朗聯繫了沒有?」方卉婷問道。

「沒有啊,這小子真不夠意思,就發了個簡訊,連到醫院都沒看我去。」小木埋怨著,笑了笑,瞥眼看方卉婷的時候愣了一下,全身警裝的方姐顯得英姿颯爽,不過眼睛裡卻布滿了血絲,看樣子這些天忙得不輕,又關切了一句:「喲,方姐,看您眼睛紅得。」

「哦……沒事,這一個月比我以前一年都忙,我現在理解為什麼都不願意下基層了啊。」方卉婷手捂著嘴,打著哈欠說了句,說得小木理解地笑了笑,邊走邊問著:「哎對了方姐,您找帥朗幹嗎?」

「也沒事,突然想起來了……」方卉婷一怔,掩飾了一句,這表情的不自然連小木也看得出來,不過他一直以來對方卉婷抱有的是尊敬和傾慕,沒有追問。

兩個人進了會議室,不再說閑話了,偌大的會議室里聚來了三十多位各警種的代表,刑偵的一撥、技偵的一撥、經偵的也有一撥,找著座位坐下來。省廳的來人都沒見過,是位三十多歲的精幹小伙,一自我介紹是省廳經偵處的。隨著壁掛LED的畫面展開,在場的人都有點詫異,是一副遍布亮點的示意圖,不像治安範疇的。盧副局長進門後,這個會就直入主題了,省廳來人介紹著:

「……通報最新一起詐騙案,昨天晚上七時左右,鄰省山西大同發生了一起詐騙案,案犯冒充公安機關人員給受害人打電話,謊稱受害人涉嫌非法洗錢,要求受害人把賬戶金額轉至指定賬戶備查,初步查明,騙走了受害人一百八十二萬……」

轟的一聲炸開鍋了,大家竊竊私語的同行,有的在質疑受害人的智商,有的猜測案犯的巧妙手法,莫衷一是,不過驚訝卻不小,連公安機關也敢冒充,嫌疑人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不過討論幾句都是集中在犯罪手法上,就算公檢法真去執行什麼經濟案件都是困難重重,人家一個電話就忽悠一百多萬,這難度著實是不小。

解說的笑了笑,接著說道:「大家一定奇怪他是怎麼騙到手的吧?他們使用VIOP網路電話,這種網路電話可以任意變換電話號碼,他們變換的是當地公安局的電話,受害人即便不相信,回頭一查號碼來源,是公安局的,馬上就確信了,普通人特別是商人對警察很敏感,再加上嫌疑人語言巧妙,很容易實施詐騙犯罪……這個通報上有,大家可以細看。為什麼在咱們這兒重點通知一下呢,大家看屏幕,在案發後三十分鐘內,涉案賬戶的一百多萬贓款被分流到了一百個不同銀行的賬戶里,這個手法大家理解,方便在ATM機上取款,限額兩萬……之後又過了不到兩個小時,一百八十二萬的贓款里有九十六萬全部從中州各銀行的提款機里取走,而另一個取款地卻在漳州和廈門……大家可以看屏幕,這就是昨晚咱們市分布的ATM取款機,我算了一下,最遠相隔十七公里,而取款時間相差不到一個小時,甚至有同時取款的……截獲到的監控畫面也看得出,這是一個多人團伙的協同作案……省廳指示我們防搶反騙工作組下一步的工作重心,要對這伙活動在中州的電信詐騙團伙深挖細查……詳細的布置盧副局長會給大家安排,這裡我再給大家通報一下近期全國各地發生的類似詐騙案例……」

悄然無聲的會議室里,大家在聽到冒充公安機關作案,而且比幾地警方聯合還迅速的作案手法,都有點倒吸涼氣,胃裡有反酸的感覺了,最擔心就是這種兩頭不見面的詐騙案,受害人不知道嫌疑人的長相,監控里看不到取款人的面目,就像捉迷藏一樣,不過遊戲地點卻是相差上千、幾千公里的城市,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方卉婷聽著身邊幾位經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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