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大師賭一局

陽光明媚的次日,當帥朗閑適地散步溜達進中州公園湖邊林蔭路上,再一次看到古清治時,笑了。

兩個人很有默契,帥朗鬼使神差地第一站就到了倆人初見的地方,幾乎沒有通過大腦思考就找到了這兒,而古清治也恰恰就出現在這裡。

是心有靈犀導致不約而同?抑或是倆人根本就是一路。

帥朗說不清,如果不見此人也能不想,不過每每一見之下,總是免不了好奇,明明就是一個招搖撞騙的貨色,可橫看豎看都像一位出世高人;明明就是一個奇詐奸巧的貨色,可言談舉止偏偏比帥朗見過的任何人都顯得坦蕩無私。甚至帥朗還真不敢肯定,古老頭是不是有什麼匪夷所思的辦法把自己從裡到外改變一番。

於是好奇心驅使著帥朗,主動尋訪來了。向著長椅的方向走了幾步,帥朗下意識地停下了……

古老頭不是一個人,而是圍了一堆人,一堆人站著坐著,正在聽古老頭白話著什麼,不是普通的一堆人,而是一堆中老年婦女,你一句我一句,那笑意盎然的表情、飽含傾慕的語氣,實在讓人懷疑是在向古老頭表達愛慕之心,帥朗笑了……笑著的時候,有一位坐在古清治身邊的人站起身來,千恩萬謝的樣子,不知道被古老頭怎麼給忽悠住了。

看這會兒的光景,你不得不懷疑,這老傢伙年輕時沒準兒忽悠過多少黃花大閨女呢。

帥朗悄悄地蹙上來,古清治只是回眼瞥了一下,狀若不識,爾後又很有風度地示意著眾人:「各位老嫂、大妹,難得到此一見,相見便是緣分,說好了,一日三課,還有一課,誰來卜……」

一問,還穿著紅綠秧歌服和白色太極服的老太太、大嬸們互視著,似乎都還有點難為情地笑著,幾個人都未湊上來,而其中一位招著手向一直站在人群外的一位說:「王家妹子,快來……讓古大仙給你算算,你不是找他好多天了。」

這一位身著普通衣服,不像來公園晨練的,倒像慕名而來久等的,帥朗粗粗一看,黑里夾白的頭髮,別個老式髮夾,臉上有幾分怯意,莫名地顯得有點不自然,乍看像小商小販被城管逮著了那般愁苦,被眾老娘們推到前面,跟上席相親一般硬坐到古老頭身邊了。

「大娘……這幹啥咧?」帥朗湊到一位拎著水綢巾的老太太跟前,那老太太回頭一看是個半大小子,神神秘秘地小聲附耳過來說:「算卦呢,古大仙卜課。」

「算卦都是騙人哩。」帥朗故意凜然小聲道。一聽這話,老太太唉了一聲很不樂意,小聲責怪帥朗道:「你小娃懂個啥?古大仙是咱這一帶有名的卦仙,隔三差五才來一趟,能遇著都是福氣……剛剛劉大姐算的兒媳婦啥時有喜,古大仙算得年不出二,必添一丁,算得可准了……這婚喪嫁娶,古大仙一卜就准。」

老太太凜然試圖糾正帥朗對老神仙的態度,可帥朗一聽古老頭這事也摻和,卻無言地笑了笑,又順口陰陽瞎扯淡了,這兩年之內生了當然正中卦言,你就三年、五年有了也說得通,是啊,年是不出二,可要出三、出五呀?

反正這是來回話,就是順人心意說個喜慶,看把一幫老太太給樂得,假牙都齜出來了。那位要卜卦的剛坐下還沒吭聲,旁邊倒有幫腔的,說道:「古大仙,給王家妹子算算,兒子今年能考上大學不?」

話音剛落,另一位就接上來了:「對呀,王家妹子在公園轉悠好多天了,逢人就問你咧。」

「大仙……這個能不能算?」算卦的大嬸有點怯色地問。怯生生的眼、乾癟顯得缺血的嘴唇,額頭的皺紋聚了個「川」字,那樣又像來民政局尋求救濟的低保貧困戶。

一眼掃過讓帥朗覺得有點不忍,丫的,古老頭不是連這種受壓迫的中老年婦女也不放過吧,這位明顯是未老先衰,被生活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能……不過我醜話說前頭,要算出來不合心意,別怨我啊。」

古老頭一口應承,不過先打著預防針,那大嬸明顯有點躊躇,似乎還有難言之隱,可架不住旁邊的幾位老太太催促,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問了生辰八字,拉著大嬸的手,不知道是古老頭在揩油還是摸著命相,擺活了半天,又是閉眼捏訣來那套翻天印了……帥朗看得可笑,幾次捂著嘴差點笑出聲來,趁著古老頭閉眼捏印扮神仙把老太太唬得一愣一愣時,他又小聲問旁邊這位聚精會神盯著的老太太:「大娘,這算一卦多少錢?」

「不要錢。」

「是今天不要,還是一直不要?」

「一直就不要,不過誰要真給,他也要。」

「那他是不是騙大家錢哩?」帥朗壓低了聲音附耳問道。

不料這句話惹人了,那老太太像見到有人說自己老伴壞話一般剜了帥朗好幾眼,然後乾脆攆雞仔一般小聲說著:「去去……嘴上不長毛,說話氣亂跑,你才多大,懂個啥……」

說啥來著,群眾不能惹,帥朗可沒料到古老頭在這群中老年婦女心目中的形象如此凜然不可侵犯,這老太太一惹了不得了,連剜帶訓愣是把帥朗羞得換了個站的位置。

再湊到邊上,細細數數,帥朗心裡輕咦了聲,敢情老頭艷福不淺,椅後四個,椅前三個,包括椅子上坐的那位,八個大娘都直勾勾盯著古老頭的動作,眼睛眨也不眨,偶爾有兩位小聲嘀咕,那聲音帥朗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一位說什麼這老頭算卦可准咧,上回算徐校長有久病之虞,這不一眨眼,老徐躺醫院起不來了……另一位問哪個徐校長?這一位小聲解釋著,就咱們老年大學的校長唄,腦溢血,還不知道能下床不……

不動聲色地旁觀著,讓帥朗暗生狐疑,雖然不相信真有未卜先知一說,不過古老頭這處處表現出來的怪異,還是讓他多有幾分好奇,有些事不親眼目睹,也確實說不清這老傢伙究竟是怎麼搗的鬼。比如這回,掐著指頭足足一袋煙工夫沒動,把一干老婦人等得快要不耐煩了,才見古老頭驀地一睜眼,那眼睛亮得,帥朗明顯地看到幾個老婦女身子一震,似乎被老頭帥氣的樣子電著了。

開始了,不料這開始得是如此黯然,古清治很客氣、很難為地握握算卦人的手安撫著:「老妹子啊,你娃是個天曲星的命,不是文曲星的格,這是名落孫山之像,不是金榜題名之卦……你呀,還是另謀出路吧啊。」

名落孫山,不是金榜題名。這話說得,帥朗也嗝應了,咂摸了這話里沒有歧義之後才覺得不對味,這丫不是當頭給人家父母一榔頭么?

果不其然,那婦人一聽這話,就著袖子,抽抽搭搭地抹上淚了,一眨眼苦淚漣漣,可把古清治尷尬上了,而且這干老太太也看不過眼,反倒埋怨上古清治了,正是那位趕帥朗的,湊上來叱著:「我說古大哥,恁不能這樣吧?還沒考咋能這樣說呢?看把王家妹子氣成啥樣了……」

「就是呀,古大仙你這次算得肯定不準……」

「對,不準……不準……」

「王家妹子,別哭……哭啥么?」

幾位老太太的憐憫之心頗重,都湊上來一邊安慰著那位算卦的婦人,一邊埋怨著剛剛還尊崇無比的古神仙,古神仙頓成眾矢之的了,帥朗樂得看笑話,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老頭還能不能圓回來。看來這丫確實不是一般算卦的,經常給自己找點不自在。

不料古老頭神色莊重,對一切質疑置若罔聞,反倒加重了語氣一揚手壓著眾人的聲音說:

「我不光能算出你娃落榜,還能算出你娃忤逆不肖,還能算出你男人長年不在身邊,要不幹脆就是離了……大妹子,我勸你呀,苦心父母天下多,孝順兒孫自古少,不要太耽於這事了……回去好好養養身體,你自己也久病纏身了,越操心愁事越多……」

那婦人一聽,愣了,不哭了,瞪著古清治,這回才像真見神仙了,眼睛裡帶著幾分愕然和敬畏,甚至有點恐懼。

眾老太都不埋怨了,一聽娃落榜、娃忤逆,再聽還算出男人不在身邊,算卦的人也有病纏身……得,都把目光盯向王家這個婦人了,那婦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爾後二話不說,咬著嘴唇壓抑著要哭的臉色,起身、低頭,一言不發地走了。

算對了,還是錯了?

恐怕要不幸言中了,幾位老太竊竊私語著,有位在嘀咕好像就沒見王家這位大妹說過男人的事,沒準兒還是個小寡婦……又有一位小聲說著,她家娃是淘得厲害,學習也不咋樣,可把媽愁壞咧……幾個老太太嘀咕著,都以異樣的眼神看著古清治,那眼神雖有點埋怨不該這麼著實話實說,可是也免不了詫異,這些連大伙兒都知之不祥的秘事,這老頭怎麼知道?

原因嘛,很簡單,算出來的唄,這都算得出來,可把一干老娘們算得眼裡驚異更多了幾分,這會兒沒人埋怨了。

「好了好了……各位老嫂大妹,今天就到這兒啊,獻醜獻醜,得罪之處請大家多多包涵……」古清治起身拱著手,向幾位圍著小聲討論的老婦辭行。這些老太太雖然尊敬,可不客氣,簇擁著老頭,你一句我一句地請教,一會兒是兒子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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