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節:諸神君臨(4)

帝都,桂宮。

黑衣從者步入雷碧城休息的大屋,雷碧城坐在墊子上閉目養神。

「大教宗有消息來。」從者低聲說。

「是么?」雷碧城緩緩睜開了眼睛。

「是口頭轉述的,通過我們埋在帝都的一顆種子。」從者說,「大教宗說,谷玄最強大的時候,也是北辰最強大的時候。所以請教長對於殤陽關的事情做最周密的安排。」

「大教宗是擔心天驅的勢力。」雷碧城沉思,「我不曾忘記這個宿敵。」

「把我的描述寫成書信送出去,不得寫得有所偏差。」他手指目前的沙盤,「殤陽關南向的六處城門,地、水、風、火、雲、雷,均帶瓮城。城門厚重,以機括推動,從外部強行攻破城門的機會極小。城門上和瓮城內部有火眼和弩炮設置,敵人勢必嘗試在瓮城殺傷攻入的亡者。殤陽關里還有大量火油和炮石的儲備,都是嬴無翳撤離前沒有來得及毀去的,所以突破第一道城門的同時,亡者將變成他們的靶子。而一旦突破第二道城門,我們就已經取勝,此時敵人僅能藉助東南西北四個大營的高牆防禦,他們可能已經在戰前拆去其餘的牆壁重新砌成防禦,和高牆連成一體,分割從不同城門進入的亡者,此時需要謝玄冒著損失靠近亡者的背後,以弓弩強行壓制守兵,給亡者以推進的機會,但是不能靠得太近,亡者不可操縱,會隨便襲擊最為靠近的活物。至於破城門的辦法……」

雷碧城口若懸河,雷碧城從腰間掏出紙卷,走筆如飛地記錄。

當他終於說完的時候,彷彿疲倦之極地舒了一口長氣:「便是這樣,一定要準時把這封信送到,不要疏忽。我想白毅和息衍應該正在籌備這場戰鬥,他們在殤陽關里等著我們呢。」

「他們可能知道我們攻城的時間么?」從者問。

「知道,星辰的運轉無法瞞過任何人,白毅和息衍都不是傻子,谷玄統治星空的時候,無疑是我們最好的進攻時機。」雷碧城低聲道,「不過即使他們算出了時間,也不過是算出了自己的死期而已!」

「他們可能知道屍藏之陣的弱點么?」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從者微微猶豫了一下。

雷碧城略略沉默:「是啊,我曾經想過,儘管是最秘密的秘儀大陣,世上能理解它的畢竟不只是我們。」

「以三軍之力要殺一個人,還是有相當的把握。」

「不。」雷碧城微微地笑了,他很少笑,卻終於在這一笑中透出了勝券在握的驕傲,「即使一切都在白毅的猜測之中,他距離真相仍有一步之遙,雖然已經很近了,但是在戰場上,一步之遙足以立判生死!」

殤陽關,軍營正中的空地上,擺著一張小桌,桌上只有馬肉、干餅和最後的酒。

翼天瞻、息衍、古月衣和白毅圍坐,頭頂就是澄澈如洗的夜空。四個人默默飲酒,已經坐了很長的時間。遠處保留作為火種的火堆上飄起細碎的火星,隨著風冉冉升起,古月衣看著那邊出神。

「好了,再重複一次我們的戰略。」息衍站了起來,移開小桌,以劍柄在地上勾畫,「南面的六座城門應該是敵人發起進攻的地方,他們有足夠多發狂的喪屍,應該會同時攻擊六處使我們疲於奔命。我們仍然不清楚喪屍這東西在谷玄之夜的力量,我們的士兵都在城牆上,便很難應付城裡的局面,即便是數百個喪屍。所以我們會保留相當的人手在靠近城牆的地方機動,一旦城門無法守住,我們就立刻封閉瓮城,嘗試以火油攻擊它們,岡老將軍已經發現火油對這些東西的傷害遠甚於武器,如果瓮城也失守。我們則立刻退入這幾天砌好的牆後,分割喪屍擊破。擊破喪屍將由期於諸國將軍指揮,我們則只需各守自己的位置。從今夜之後,我們不能離開自己的職守,因為我們不知道谷玄之夜到底是什麼時候降臨。」

「那顆星,」古月衣仰望天空,「看不見,也算不出來,是么?」

「數前年來,計算它的軌跡都是難題,只能估計,不能精確。」息衍說,「所以我們只能啃著馬肉,等著它。」

「我不怕等,」古月衣笑笑,「我很有耐心,也就是幾年前,我還以為我要在那個小鎮子上守一輩子。」

息衍也笑笑。

「除了我們四個,還有三個人呢?他們在哪裡?」古月衣問。

「他們就不用來這裡了,不要讓年輕人面對前輩的時候有太大壓力。」息衍瞟了一眼翼天瞻。

翼天瞻忽然從自己的衣帶里摸了摸,摸出一個東西遞給了古月衣。古月衣接過,驚訝地發現是一枚鐵青色的指套,上面紋著粗獷的鷹徽。

「這就是所謂的……」

「儘管有的天驅沒有這東西,不過多數人還是希望有這麼個玩意兒能夠證明自己。」翼天瞻笑笑,「它很堅硬,普通的刀劍不能傷到它,可以保存很多年,父親傳給兒子,兒子傳給孫子。除了我自己的,這是我僅有的一枚指套,本來很猶豫,大概是一個老頭子的吝嗇。不過,我想你還是該有這麼一個東西。」

「謝謝。」古月衣淡淡地說,把指套套在拇指上翻來覆去地看,「很適合用來拉弓。」

「看你漫不經心的樣子,多少人收到這個指套的時候可是淚流滿面。」翼天瞻大口地喝了一口酒。

「怎麼會多一枚指套的?」古月衣不在意翼天瞻的態度,還是笑。

「一個朋友的。」翼天瞻淡淡地說,「他死了,就在你的故國晉北被殺。他的指套留給了我,他沒有繼承者。」

「他沒有學生和兒女么?」

「被殺的那一年,」息衍望著平靜的夜空,「他只有十一歲。」

古月衣心裡微微一動,低下頭去喝酒。

翼天瞻仰頭喝乾了杯中的殘酒,他忽地站了起來,揚起眉毛,神情活像是一頭白眉的老鷹。

「終於能讓那些該死的辰月教徒們看看我們的力量了,他們早該和他們信奉的神祗一起,萬劫不復!」他對著夜空大吼,在岩石上摔碎了杯子。

葉瑾努力地拉扯,把姬野身上用來固定鯪甲的皮帶扣緊,甲胄下姬野的右肩被厚厚的繃帶包裹起來,這讓本來合身的甲胄差一點就是扣不上。姬野微微皺眉,他感覺到肩膀里的骨頭像是要再次裂開的那樣痛。不過他伸展雙臂靜靜地站在那裡,什麼也不說,任葉瑾為他穿上披掛。他並不想被人的手在全身上下摸索,不過他的手至今仍然不能抬起來摸到自己的後頸,穿甲胄這件事他無能為力。

醫官用繃帶和鐵片來固定他的整個右肩的時候不勝擔心地拍了拍他的背:「小夥子,傷可只是好了一小半。這次再斷了,就真的一生殘廢了。真的缺你一個先鋒?還是呆在營里吧,多你一個人沒什麼用。」老人透出面對末路的無奈,「那些東西,不是人啊!」

「軍令!」姬野冷冷地回答了這兩個字。

「好,」老醫官無奈地笑笑,「我看過很多當兵的,你是那種應該死在戰場上的主兒。」

他把姬野肩上的紮裹做得特別的厚實堅硬,臨去前看著自己的傑作滿意地點點頭:「這樣你那條胳膊還能用,不過用多了會斷掉。那點力氣,留下來最後快死的時候拚命吧!」

葉瑾終於扣緊了皮帶,這令她累得微微喘息,她再次蹲下去從靴子開始檢查姬野的武裝,整理歪斜的帶子,把露出來的衣角重新紮好。姬野低頭看著她,看她整齊的長髮有些散亂了,幾綹不聽話的從束髮的帶子里遊離出來,黏著汗水貼在有些濕紅的面頰上。

「多謝。」姬野點了點頭。

「我是個女人,能為長官做的事情只有這麼多。」葉瑾為姬野拂去肩鎧上的灰塵,「剩下的,只有去祈求神的庇佑了。」

「神?」姬野竟然想到會開一個玩笑,「我跟他不認識。」

葉瑾微微愣了一下,低聲埋怨:「都是太年輕,會說些狂妄的話。」

葉瑾沒有理睬他的笑話,姬野略略覺得有些失落。他想自己真是太笨了,難怪羽然怎麼都覺得他是頭水牛,連說幾句話逗她開心都不能。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呂歸塵。呂歸塵正在桌前緩緩地拔出長刀,檢視冷銳的刃口,刀刃把一道森嚴的光反射到他的雙眼一線。姬野忽然覺得有些寬慰,這個朋友依然和他並肩,而且他也不會說笑話,他們三個在一起的時候基本都是羽染說她從四處搜刮來的笑話逗他們開心。姬野想呂歸塵甚至還不如他呢,呂歸塵說話那麼少,偶爾說快了還有點結巴似的。

「好了么?」息轅一頭鑽了進來。

「好了!」呂歸塵回答。

「好了。」葉瑾也說。

「那,出發吧!」息轅說。

呂歸塵點了點頭:「你守的據點在哪裡?」

「我在南大營東邊,姬野在北大營東邊,你在水渠通道旁邊。」

「只需要守在那裡?若是攻城,我們不該在城防上么?守在水渠通道旁邊?」呂歸塵不解地搖頭。

「這次我也不知道了,叔叔沒有說要我們做什麼,只說守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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