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亂拳打死老師傅

轟轟的聲音,貨櫃車隊啟動了,驀然而亮的車燈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此時,月色已隱、晨曦未起,城市裡的天空難得見到星光寥落,黑漆漆的,唯有大院的燈光和車燈一片通明。除了七輛貨櫃車、四輛貨廂,還來了兩輛轎車,閆副總的那輛桑塔納3000和秦助理自駕的現代。葉育民根本一夜沒有合眼,臨走的時候沒想到閆副總和秦助理全來了,他剛上貨櫃車又跳下來,迎上了閆副總的車。車一停,閆副總關切地問候了幾句,聽到昨晚幾條有關彙報,包括景區的人已撤、菜園路的銷售處也撤了,還包括正濃已經內訌、李總趕走了杜副總。閆副總微微笑了笑,只是不以為然地說了句,能在林總手下走個三招五式的不多,林總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這個「他」是誰?是李正義,還是帥朗?

葉育民無從得知,總覺得閆副總那綻開的皺紋里隱藏著的意味不少。安排著倆人同時去景區,閆副總自告奮勇要到車站監工。車隊分成了兩撥,稍停了一會兒,葉育民坐到了秦助理的車裡帶路,向著已經丟失了十天的黃河景區駛去。

「秦助理,您說……這話怎麼說呢……」葉育民坐在車裡看著一本正經駕車的秦苒,斟酌著語言。秦苒還以為葉育民擔心攔路的事,笑而不語,應該不會了,他們連貨源都斷了,還干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有什麼意思,不料葉育民出口的話卻是:「我怎麼覺得不對勁呀。要說想收編帥朗這夥人吧,我能理解,不過我們和正濃渠道共享,這等於是給正濃助力加油,培養競爭對手呀。正濃要是擴充起來,那可要比帥朗這夥人更難對付。」

是啊,帥朗這夥人再撲騰,也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在葉育民看來,拿下他們只是時間長短問題。而正濃就不一樣了,和飛鵬同質競爭的產品太多,而且這種競爭是不可調和的。

秦苒看了他一眼,笑著解釋道:「呵呵,事先揀緊的來,景區、車站一直是咱們一塊不小的收入來源,除了利潤,還有面子問題。你說這麼大的公司,被一夥散兵游勇搶了市場,讓林總的臉往哪兒擱……」

失地事小、面子事大,免不了有這種意思在,現在即便正濃,也不敢明打明地和飛鵬叫板,總不能讓林總陰溝裡翻船,英名毀在一幫草頭匪手裡吧。說到這個,倒也可以理解,只是葉育民還有點感慨,對付這幫人的成本和代價太大了。其實他的想法很直接,主流的可口可樂、統一、匯源稍稍降價,馬上就會形成對市場的衝擊,畢竟代理商手裡的價格是最有優勢的。不過上下的思路還是有差異的,以行業領跑者自居的林總,從來不輕易啟動價格利器,畢竟這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辦法。

「你呀,嫩了點兒……」秦苒聽著葉育民的牢騷,看著葉育民有點惋惜的表情,笑道,「渠道共享不過是林總的一句話,將來有一天不想給他共享了,也是一句話的事。雖然共享了吧,可各地市的分銷商唯林總馬首是瞻,想不想給他銷出去,給他銷出去多少,貨款怎麼個結法,那還是林總一句話的事……李正義這個人,林總評價他的時候經常說科班出身,叫他是學校娃娃。但凡這種人,都有個通病,過分相信合同、契約和法律的約束力,當然,也習慣於鑽法律的空子,這種人容易對付……鑽條文空子可比鑽市場空子容易多了。」

「哦,你是說……咱們這是明吃虧暗討便宜了,不但收回了市場,捎帶著還捏住正濃的脈門了……」葉育民想了想,眼前浮起閆副總那張老奸巨猾的臉,有種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的感覺。

恍然大悟之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彼此這一眼都很複雜,已經見慣了商場的你死我活和爾虞我詐,對於將來可能發生什麼,都已經有了相同的預見。林總這個人向來謙和,鋒芒內斂,這一次把偌大的便宜給了李正義,要從長遠來看,沒準兒是埋了個大雷。要是有一天李正義不小心踩著雷中了招,那他的下場可要比帥朗還慘。而以林鵬飛草莽出身的品行,這種事十有八九幹得出來。

「其實在這件事上,我倒很佩服帥朗的眼光,他拒絕和大公司合作是很明智的,否則一合作,被加上限制和約束,手腳都施展不開了。可惜的是羽翼未豐,夭折太早……你看反了,林總最忌憚的是帥朗這夥人,這些人要成了氣候,才更難對付。因為這些人不管林總、李總還是什麼總,都管不了人家,不但管不了,而且還揣不準人家的路數。所以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必須除之而後快,也是當務之急呀……」秦苒隨意解釋道,葉育民眼神閃爍,不知所想。此時已經上了景區路,抽空看了一眼倒視鏡里的車隊,正跟著轎車緩緩前行著,一切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車速加快了,平穩地行駛在景區路上,時間尚早,車輛和行人稀少。此時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離景區越近,莫名地覺得心裡的緊張更甚。真想像不到,如果帥朗故伎重演,找了幾十號人攔路可怎麼辦,畢竟昨天還有人敢對李正義拔拳相向。這個問題葉育民也提前考慮到了,不過林總很肯定地判斷:不會!

為什麼不會呢?林總判斷道,既然你葉育民能想到,那他肯定就不會去做,他只會在你出其不意的地方動手,而且動得很有節制。

猜對了,什麼也沒有發生,只見到了幾輛匆匆而過的車輛。漸漸地能看到景區的矮山和蜿蜒的路了,緊張的心情開始放鬆了。葉育民一夜未眠,打著哈欠,放鬆地問了句:「秦助理,你說,這次帥朗服不服輸?還會不會有什麼動作?」

「呵呵,要是你,你會怎麼做?在這種條件下,被佔市場百分之八十五份額以上的兩個公司圍剿,你覺得還有機會嗎?」秦苒迂迴作答道。

「應該沒有了吧。這回他能再翻過身來,回頭我去給他打工去。」葉育民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前方景區在即,已經遠遠看到了那個黃河母親哺育雕像,看到五龍口停車場了,秦苒也全然放鬆了,笑著接茬道:「我和你一起去……拚命的創業者我見過不少,不過最後都認命了。要是這樣他都不認命,還來拼,我不光去給他打工,工錢我都不要……」

說著話,兩個人完完全全放鬆了。三輛貨櫃車、四輛貨廂車全部停到空蕩蕩的停車場上,接下來就是抓緊時間分赴各景點。跳下車時,迎面而來稍帶著腥味的空氣,那是黃河周邊的水汽氳氤所致,呼吸間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剛剛六點十分,比平時提前了半小時,除了幾個環衛工人,景區的工作人員和攤位都沒有開工,平時最頭疼的那幾輛破車都沒見到。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即將收復的市場失地,兩個人都感到心曠神怡,從未發現山間的空氣是如此清爽、如此暢快……

時間倒退二十分鐘,市區,李南崗,一幢不新不舊的居民小區樓,這是農村信用合作社的家屬樓。像這種集資房,現在中州已經見不到了,老式的樓道里還帶著垃圾灰道,沒有單元樓門,和現代的住宅樓相比寒酸了點兒。

「篤……篤……篤……」四樓的一扇門,被敲了良久,沒有反應。

「咚……咚……咚……」加重了聲音,又敲了良久,把對門的都驚起來了,還是沒有反應。對門伸著腦袋,隔著鐵門問了聲,又回去睡覺了。

「嘭……嘭……嘭……」又敲了很久,幾乎要把上下層都驚醒的時候,門終於開了。身著睡衣、頭髮散亂的杜玉芬臉色一訝,門口站著一位比門框細不了多少的程洋。這大早上,天還沒有完全放亮就敲門來了,脾氣再好也受不了,何況心情本不怎麼好,裡面的門都沒開,杜玉芬就隔著鐵窗問:「這麼早來幹什麼?」

「請你來了唄。」程拐道,很淫蕩地笑著。這表情讓杜玉芬忍不住緊了緊睡衣的領子,兩手攏在胸前。細微的動作落在程拐眼裡,有點受傷害了,不笑了,撇著嘴道:「杜姐,我可是大老遠請你來了啊,門都不讓進?像我這種清純肥哥,對你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還防著我呀?」

杜玉芬被逗得笑了笑,「嗒」的一聲開了門,有點歉意地說:「進來……昨晚喝多了,現在還不清醒……頭有點昏……」

說著她把程拐請進門了。程拐一進門就看到客廳茶几上立著倒著的兩三個酒瓶子,再看杜玉芬,一直是抿著嘴輕咳著,估計是宿醉的緣故。杜玉芬穿著睡衣覺得有點不雅,進門坐都沒來得及讓,就趿拉著拖鞋回卧室換衣服去了。

房子很小,四五十平方米的樣子,不過在三環以內,以現在的市場價算,倒也不便宜。屋裡很精緻,一看就是女人的房間,淡淡的香味,肯定是用了空氣清新劑。程拐擴胸一吸,看著房間里幾幅或英姿颯爽、或嬌媚可人的照片,忍不住喟嘆道:「喲,這叫有車有房、單身嬌娘、獨守空閨、思春斷腸吶……看樣子是獨身呀,獨身倒是獨身,就是不知道禁慾不禁慾……」程拐想著,一屁股坐到了柔軟的沙發上。皮製小沙發,同樣很精緻,適合這個空間,沙發旁就扔著昨天搬回來的小箱子,茶几下面的隔斷放著一台蘋果筆記本。處處看得出人家生活得很精緻,連喝暈乎的酒也是低度劍南春,兩瓶見底了……程拐扶正了個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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