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高老這話，已經習慣了小築強硬態度的小解，剛要有節制地、委婉地拒絕，卻見老闆沖她搖搖頭，走上了台來。
「既然高老開口了，小築很願意為您解答問題，請您提問吧。」他並不想收回決定，所以，把目標很明確地指到了那個問題上，而不是第二次拍賣該不該進行上面。
「這個問題，分兩個部分，」不愧是搞外交的，雖然已經七十多歲了，高老的思維依舊很清晰，說話也很有條理性。
「第一部分就是，外國人的癌症，小築里能治療么？還是說同日月七珍一樣，只能為中國人治療？」
「外國人……」楚雲飛略微思考了一下，「同中國人一樣，小築並沒有完全治好的把握，不過我認為，有能力的話，還是先治中國人吧。」
「哦，這個我明白了，」沒有治好的把握，那就是能治，高老點點頭，「第二部分就是，外國人接受治療的話，是不是，同中國人相同標準收費？」
「標準絕對不同，」在這點上，楚雲飛一點都不含糊，他搖搖頭，「不但標準不同，拍賣的起價和加價也不同，中國人用人民幣競價，外國人用美元，同等情況下，小築只看數值決定名額歸屬，不考慮實際購買力。」
這話一出，滿場又是一片嘩然，這顯然是歧視，赤裸裸的價格歧視，如此一來，外國人起碼要比中國人多花差不多七倍的價錢，才能得到相同的服務！
過份么？確實很過份，不過，誰又能因此指責他什麼呢？他本來就是價格制定者，制定的政策，又傾向本國國民，誰還能說什麼不是出來？
高老見慣大場面，倒沒有表現出意外，反而點了點頭，「嗯，不錯，我見得太多別人對中國人的歧視了，風水輪流轉，倒也應該的。」
這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了，此公已然離休，倒是可以發表些真正的、屬於個人的意見了，不再因為外交需要而說什麼違心的言論了。
不過，高老的話，還沒有說完，接下來的話，更顯出了他民族主義者的一面。
「我解釋一下，剛才第一個名額，我沒有參與競拍，是因為想先確保一下國內的需求，不想因此引起大家的誤解，代外國友人爭取名額，理應排在第二才對。」
「可小築雲飛直接取消了第二個競拍指標，我覺得，不合情理，我那個朋友說了，只要小築能治療了癌症，他不惜一切代價，可楚總你這麼做，很讓我為難的。」
這下，楚雲飛還真的是不好再推了，高老的話很符合邏輯，更重要的是，高老所說，中國人應該排在第一的這個觀點，讓他對老人大生好感。
幸好，他剛才已經埋了伏筆，小築是打算回答老人的問題，但沒說第二個名額會不會重新拍賣，既然沒說，那麼，重新拍賣一下，倒也未嘗不可，不怕有「出爾反爾」的壞名聲之慮。
反正，他已經給過國人競拍的機會了，至於大家放棄，那也沒辦法，剛才話已經說出去了，總不能讓他直著脖子聲明，我就是不治外國人吧？
這年頭，出人意料的事情，總是屢屢發生，他楚雲飛不是神仙，想不了那麼多也看不到那麼遠，他能安慰他自己的，也不過就是「問心無愧」四個字。
「好吧，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跟高老無關，」楚雲飛做事，還是相當光棍的，對方的話有理，他也不介意認錯，「下面，第二個名額繼續拍賣，歡迎大家參與。」
小解走上台來，木錘一敲，「開始！」
高老自然是要舉手應價的，「二十萬……美元。」
他這裡「美元」倆字一說出來，一個年輕人順手就舉了手起來，說不清楚是為了起鬨，還是真有需求，「四十萬……人民幣！」
哄堂大笑中，高老並沒有生氣，而是笑眯眯地再次舉手，「六十萬美元。」
小解看到高老滿頭的白髮，那些鬨笑入耳，心裡忽然有點不忍心起來，舉棰輕輕一敲，一時間卻是顧不得這個動作合理不合理了，「大家報數值就可以了，不用加單位了。」
楚雲飛在一旁看得微微點頭，小解這姑娘，還真的滿識大體的，他自己不喜的一些東西，她居然能很敏銳地感覺到，而且敢毅然地自作主張。
至於那個動作合理不合理，他原本也不介意，在小築里，大家無非就是走個形式而已，何必那麼認真呢？
殊不知，他的這種心思，才是他的公司屢有事情發生的原因，他做事實在有點隨性了，雖然對調動大家的主觀能動性很有幫助，卻是太不講究章法和規則了。
不過這種現象，也是雙刃劍，用不好固然會傷了自己，用得好的話，卻也能事半功倍，利和害，一時倒也不好說得清楚。
小解的話，效果異常地好，好到……居然沒人再出來競價了，那個報了四十萬人民幣的小夥子微微聳肩，臉上卻是一臉的壞笑。
任是誰也能看得出，這傢伙估計是誰家的孩子，剛才純粹就是為了攪局來的。
「六十萬，第二次……」隨著小解清脆的聲音，小木槌被舉了起來。
「一千萬！」一個中年人舉手了，臉上波瀾不驚，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這才是比較實誠的競價，想想看，一天都要五千萬的治療費用，要是名額拍賣連這個都趕不上，那實在是怪異的現象了。
「一千零二十萬，」高老對這種局面的出現，似乎早有準備，再次笑眯眯地舉起了手。
「五千萬！」中年人再次大幅加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高老的反應還是那樣，老老實實地加了二十萬上去，怪不得他說，有必得之心呢，就沖他這份毅力，相信對手遲早是要打退堂鼓的。
可中年人也不是好相與的，既然同高老打上了對台，自然沒有輕易退縮的打算，於是，價格一路攀升到了五億。
小築里的拍賣，並沒有什麼保證金一說，中年人的支付能力誰也不清楚，倒是高老盛名在外，相比之下，感覺還是要可靠一些。
但是，在場的人，都是擁有金名片的主，這種地位，可不是輕易能得來的，誰要想玩什麼花樣，惹惱了小築主人，那後果顯然要比扣除一些保證金嚴重得多得多。
一些場合下，對某些人來說，來自政府的威懾力倒是可以無視，但來自私人的壓力，卻是不能輕慢的。
所以，搞清楚權力和權威的適用範圍，是很有必要的。
「五億零二十萬，」高老臉上的笑容，一點也不見減少。
中年人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遲疑，他皺著眉頭思索半天，再偷眼看看高老，高老卻是渾然不覺的樣子。
他兩邊腮幫子一鼓，再次舉手，這就算咬牙的價錢了，「二十億！」
說完，他都沒心思去看小解了，而是死死地盯著高老的臉部。
高老的表情也發生了一點變化，他難得地抿了一下嘴，才繼續笑眯眯地加了二十萬上去。
最終，這個名額是以二十億零二十萬美元成交了。
在場的人都聽傻了，小解的木槌才剛剛落下，一旁就有熟識的人走了上來，打聽高老到底是幫誰出價。
高老的回答，很是讓大家吃驚，原來，竟然是美國一個做軟體的億萬富翁託人相求於他！
億萬富翁，那自然是有錢的，不過，最讓大家吃驚的是：那億萬富翁，只是為了他的偶像求治療。
富翁少年時，曾經為一部勵志片所感染，那部片子里所宣揚的精神，伴隨著富翁走過了坎坷的創業路，最後，在那種精神的激勵下，富翁才終於榮登世界財富榜。
他的偶像後來成了他的好友，現在此人得了癌症，富翁決心救助。
美國人的思維，同中國人的就是不太一樣啊，楚雲飛心裡暗暗感嘆一下，還好，想到小築里的於嫂和於剛，多少就讓他平衡了許多。
他才要離開，猛地又想起一事，隨即走回台上面對喧鬧的人群，「朋友們，我還有兩句話，請大家聽一聽，好么？」
「以後，外國人原則上我不治療了，不過，今天在場的朋友，每人還有一次爭取的機會，也算是我對捧場的朋友們的一點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