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抗日烽火 第124章 鬥法

漢辰立在窗前,臘月初八那夜,何長官同他在住所的交鋒還歷歷在目。

慘痛,令他閉上雙眼,空咽了淚。

「明瀚,你過來,走近些。」這嚴厲的口氣好熟悉,漢辰略帶遲疑的走近何長官。

「走近些!站到我面前來!」何文厚指著眼前的地厲聲說。

漢辰感覺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想,不會!因為他楊漢辰不是鬍子卿,何長官怕還沒那個膽量敢在龍城來動他。

漢辰震驚的眼見何文厚猛掄起的巴掌抽下來的時候,他確實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躲。狠狠的一記耳光不偏不斜煽在漢辰的左頰上,驚愕、羞憤、疼痛、難堪,難以言狀的感覺。

不等漢辰說話,何文厚袖中倏然抖落出那方熟識的戒尺,狠狠拍在桌上,叱責道:「這一巴掌,文厚是奉了師命教訓你的。顧師傅有話,國難當頭,為一己之私心因小廢大者,罪不可活。跪下!」

漢辰抽搐著嘴角,震驚憤慨的望了何文厚。「一己之私」「罪不可活」,不知道何長官同師父都胡說了些什麼。

在這位還算得上是他師兄的何長官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視下,楊漢辰無奈的長吐一口氣跪下,心中千般不服氣,也不好發作,痛苦的盍上雙眼。

何文厚走近前,看著漢辰凝重的面容,左頰上的掌印已經隆腫起來,但那神色還是從容自若,筆直了身子跪在地上,遠沒有鬍子卿那令人生憐的委屈,也沒小雲和張繼組的懦弱討饒。楊漢辰還是楊漢辰,怕是跪在地上還是比有些人站了都要硬氣。

何文厚的正聲訶責在耳邊回蕩:「睜開眼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漢辰艱難的咽了口淚,喉結梗動幾下,緩緩睜開眼接觸到何長官凌厲的目光,那目光彷彿要把他刺穿。臉上被披的那記耳光開始發脹的腫痛。

眼光對接中,何文厚輕笑了一下:「你的眼睛在對我說話,你不服,你有怨氣,你跪下來是在跪師傅,是不得已。」

漢辰不作聲,二人目光相抗片刻。

「軍服脫下,」何文厚冷冷吩咐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穿了軍裝下跪,別玷污了軍人的名聲。」

漢辰羞憤的咬咬牙,側過臉不作聲,靜靜解下軍裝上衣扔到旁邊的沙發上。穿著軍服就帶了軍魂,他是不該給任何人屈膝下跪的。清淺的襯衫略顯得他身材的單薄,屋內也時時透穿進過堂涼風。

「抬起頭,看著我!」何文厚的一聲斷喝,漢辰含屈忍怨的咬了牙,抬起臉,目光剛同何文厚慍怒的雙目對視。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摑在漢辰右邊的臉頰上,漢辰身子晃了一下,險些沒撲到地上。

何文厚振振有詞的訓斥說:「這巴掌是我這做長官的教訓你的,你服不服都要受著。你是軍人,也是下屬,應該無條件服從,臨陣鬥氣,是你的不對!長官處事的公與不公,也是你作下屬的該議論枉評的?置西京城三十餘萬黎民眾生於水深火熱而不顧且不說,如今津浦戰事如火如荼,你一方封疆大吏卻在龍城袖手旁觀,此為不忠!對師父多年諄諄教誨置若罔聞,口出狂言,實為不孝!你可悔悟?」

漢辰滿眼冤屈卻是百口莫辯,被何文厚一翻搶白竟然一時間無言以對,只得沉默不語,聽他訓示。

何文厚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當年鬍子卿去抄黑衣社,中央有人藉此大做文章,指責是我何文厚對自己人管教不嚴所致。怎麼一個鬍子卿做事沒分寸,你楊漢辰平日行事謹言慎行,如何也如此的糊塗?當年姑息了鬍子卿,如今定不能再寬縱了你。」

何文厚緩緩問:「鬍子卿捅了漏子有個方之信當替死鬼,你呢?用不用找個人來替你頂罪?」

「若是為了黑衣社一事,漢辰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懲要罰,漢辰自己領了。」

「好!」何文厚喝了說:「『八公子』果然是沆瀣一氣,一個模子里出來的,骨子裡改不了的浪蕩!」

面對何文厚對「八公子」的一言蔽之,楊漢辰憤懣不平的挑眼直視著何先生,目光中流溢著無聲的對抗。儘管漢辰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不想此刻硬碰硬的起衝突,但那不聽擺布的目光是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他這特質的冰冷倔強的眼神,曾在過去招致過父親多少次無端的捶楚。

「手伸出來」何文厚果然怒喝了打破僵局。漢辰緩緩的伸出右手,被何文厚死死把住。

「小廖有小廖的不是,他違抗軍令,是罪無可恕。可是大敵當前,國家是用人之際,將才培養來之不易,國家危難關頭,一將難求,這就是為什麼保了小廖一命;楊漢威,不顧大局,謠言惑眾,動搖軍心民心。當務之急,是全國上下一心,民眾對中央有信心,才能力保勝利。幾條蛀蟲,是現在用來興風作浪的嗎?給他點教訓是不是應該?你說!」

見漢辰垂了眼帘不做聲,何文厚嘆口氣,緩和了語氣痛心疾首的說:「還有你,楊漢辰楊司令。」何文厚捏緊了漢辰平張開的手掌端詳了說:「這隻手,我頭一次握了他,是在黃龍河的孤舟上,子卿把這隻手緊握了遞到我手中時,文厚曾想,眼前是何等的一位少年英雄,有膽有識,才華洋溢;這隻手,第二次我握著他,是在塘家集的飛機上,那是雙大智大勇、臨危不亂的手;第三次,我看到這雙手,被師傅的戒尺打得慘不忍睹,嘴裡還信誓旦旦說不會做那犯上作亂,不忠不孝的事。如今,又是這隻手,他為了同部下賭氣,扔下幾十萬大軍不顧,逃回老家;他為了一己之私怨去持槍闖中央情報局;大戰在即,他躲在家裡作壁上觀,還說些什麼『揭竿而起』的混賬話。」

何文厚說罷甩開漢辰的手,漢辰已是雙目微合,嘴角微微抽搐,默然不語。

「你想學鬍子卿嗎?他造反還有個抗日做幌子;你造反,就純為了私心作亂!」漢辰聽了這話心頭微顫。

「師兄教訓你錯了嗎?」

漢辰沉了臉,面無表情,心中不得不佩服何文厚的精明,居然明明的無理之事,在他那裡卻琅琅上口的滿是道理,自己這個苦主倒成了為私心作亂的小人,理該被國法家規嚴懲,還一時無法辯駁。

「抬眼看著我。」何文厚挑釁道,「你再來瞪我呀!」

四目相對,何文厚說:「你委屈?不服?有怨氣?你眼睛說話了。」

漢辰目光匆忙避開。

「但你的眼神還告訴我,你有些怕了。」何文厚得意的笑掛在嘴角。

「想你楊漢辰何等謹慎精明之人,也有如此大的把柄過失落入人手的一天。」

「師傅本來要跟了文厚同來討逆,文厚對師傅說,明瀚弟是個知書明理的儒將,不比那些目不識丁缺少教化的軍旅莽夫,聽得進良言相勸。師傅才打消來龍城興師問罪的念頭,交給我這方戒尺時說,不要同你講什麼道理,只管狠狠的教訓了你去前線殺敵。」

漢辰心中苦澀,心想哭求報國無門的是他楊漢辰,怎麼反落得臨陣脫逃的惡名。

何文厚嘆息說:「顧師傅是個上通諸子百家,下曉兵書戰略的大隱者。師傅那裡,文厚頂多算是個腆列門牆,你楊漢辰可是得了師傅的衣缽真傳,你若是丟了師傅的臉,你說師傅會不會氣得七竅生煙?」

見漢辰獃滯的目視前方不應不答,何文厚輕鬆的笑都充滿得意:「放心吧,我今天不會拿了師傅的戒尺打你。龍城地頭上,我怎麼也要給師弟你楊司令留些臉面。同小廖一樣,你給我滾去前線做事。對你們,沒有什麼將功折罪的機會,你們的後帳,等打走日本人,再來同你們一筆筆清算,該你們受的,一下也少不了!還有楊漢威,他給我立刻回空軍去。」

「總座。」漢辰抬眼堅定的看了何文厚說:「漢辰同總座有同門兄弟之名,更有君臣之實。總座的差遣,漢辰鞍前馬後聽憑調遣。只是漢辰這個不成器的兄弟,還望總座開恩,漢威他,他~~快要出國讀書去了,去空軍是斷然不可。」

「混賬,當逃兵嗎?是他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

漢辰緩了語氣平和的說:「師兄,威兒他不是當兵的材料,我要送他出國讀書去,以免貽誤軍民。漢辰一切都聽憑師兄安排,只威兒的安置,斷無更改的道理。師父也罷,長官也罷,師兄也罷,漢辰能接受任何苛責,但威兒出國的事,沒的回頭。」

何文厚長出口氣,嘆了說,「冤孽,一個不夠,又出一個。」

屋內沉寂得聽得到呼吸聲,何文厚對了窗沉思許久,才說:「記得當年在中原大戰,你幫鬍子卿七七四十九天扭轉戰局,卻屈居個幕後高手的無名之位,不圖名利,不見史冊。既然你能幫鬍子卿,你也能在此國家興亡的危機時刻不計名利的幫任何人,尤其是在抗日,你服不服?」

漢辰沉著的點點頭。

「好,你去前線,立刻就去,去津浦前線幫趙祖信司令。你此行無權無名,但我要你用你的頭腦打贏這關鍵一仗!」

出了房門,漢辰有些頭暈。一直在門口心驚肉跳守候的張繼組忙上前攙扶他到一邊低聲問:「夥計,沒大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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