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抗日烽火 第121章 人淡如菊

馬、時兵敗後,四處逃竄。見大勢已去,只有向何文厚拱手稱降。

志得意滿的何文厚也表現出少有的寬容,一面同意讓馬寶福、時風舉下野思過;一面委派鬍子卿趕去天津清理整頓馬、時余部。

鬍子卿臨行前向漢辰討了個妙招,將馬、時余部原來的十幾個軍、40多個師的兵力消減組編降到四個軍八個師的兵力,並將部隊打散編分去其他軍隊分隔開來,化整為零,瓦解了馬、時20多年的苦心經營,打消了他們日後東山再起的可能。中原大戰就此落下帷幕。

化整為零土崩瓦解,分隔開來。

楊漢辰終於選擇了龍城易幟歸附西京中央政府。

易幟的頭一晚,漢辰在祠堂父親牌位前跪了一夜。心慮憔悴的他還是決定走出這步棋,儘管很多父親昔日的舊部都十分反對,更是對何文厚這位長官不信任。

漢辰覺得何文厚的話有一句很有道理,就是無論如何,國家要統一。只有統一,才能共同抵禦外強,才能興教興國。

子卿開了飛機帶著漢辰從西京拜謁過先總理的靈柩、宣誓歸附中央後,就返回龍城。

漢辰知道,當初他單槍匹馬去河南戰場為子卿解難,這個事情幾乎西京沒幾個人知道。而他也誤過了最好易幟投誠的時機,所以他歸順中央時,許多西京的大員和嫡系力量都對他十分鄙視,認為他楊漢辰是目睹大勢已去,才慌忙中為求自保而因勢利導投靠了中央政府,言語間都對漢辰充滿的怠慢和輕視。漢辰並未在意這些旁雜的閑語,反是子卿怕他受了委屈閑氣,寸步不離的守了他,總費盡心思為他開脫。

何先生對漢辰十分客氣周到,但漢辰對應該用什麼樣的禮數來對待這位他即將一世追隨的長官心中早有定語。他對何先生那份不卑不亢的恭敬中總嚴守著那分不遠不近的距離,連何先生都感嘆說,「觀楊漢辰,落花無言,人淡如菊。」

遠遠的俯視龍城城頭飛揚的中央旗幟,子卿忽然不解的問漢辰說:「既然你已經決心歸附中央,為什麼何先生想同你結拜兄弟,你再三推辭呢?」

漢辰看了眼子卿那純摯的表情,目視前方的認真說:「若只是君臣,還有個擇木而棲的退路;若是父子兄弟,怕就沒個迴旋餘地了。」

「這個我不明白了,你都歸從了他,總不是還有二心?」見子卿一臉的狐疑回過頭看他,漢辰忙罵他說:「你好生的開你的飛機,在天上你還發瘋。」

子卿一臉的悵然,漢辰才噗哧的笑了說:「這個你放心,我楊漢辰還不如你這麼新派,之所以對易幟一事如此謹慎、瞻前顧後,不過就同你說的女子嫁人,不得不謹慎。為將者又何嘗不是如此,不小心依附錯了一竿大旗,怕就是難有回頭反悔的餘地,只得認命。於中還能有幾個如三國時呂溫候三姓家奴的屢屢『改嫁』。你看低馬、時之流,不恥他們首鼠兩端的形跡,我又何嘗不是。只是這兄弟結拜,就免了。有了君臣之義,就戴上了層緊箍咒,日後對他無論是非好歹也要退讓幾分;再若搭上個兄弟之情,怕自家父過世後,我這才天馬行空的沒過上幾年松在日子,反又要套個兄長來轄制促責,不用也罷。」

※※※

往事歷歷在目,不想他楊漢辰當初深思熟慮後追隨了的主公竟然也是如此是非不明、私心為上的庸人,真是枉負了他和子卿近十年的追隨。

廖永華不服調遣,這是漢辰意料中的事情。接受何長官的這份委任時,漢辰曾經同何先生暗示再三他對中央軍的顧慮。何先生為此特別在晨會上訓示所有將官,當此國家興亡之際,保衛前中央所在地西京是件刻不容緩的事情,所有同仁必須以大局為重,惟楊司令的將令是從。若有臨陣脫逃、違抗軍令者,軍法嚴懲!

有了何先生的尚方寶劍,漢辰本是放心很多。中央軍將領雖然狂妄,但忌憚了何先生這座大山在後,也不敢太造次,直到發生小廖的自作主張、違抗軍令,打亂全局部署,引得後線節節失利。此等不可饒恕的大罪,在對廖永華的處置上,何先生竟然能偏袒如此。僵持不下的時候,居然還編排出「圍魏救趙」的鬧劇,小題大做的抓了他的小弟漢威,逼他楊漢辰就範。

漢辰想想即寒心又可笑,小廖是他何文厚的愛將,威兒是他楊漢辰的愛弟。同樣是犯了王法,他楊漢辰又能怎樣自處呢?他的劫牢反獄同何先生的私匿小廖,怕是異曲同工的驚世駭俗呢。

棋逢對手、死爭一隅的時候,怕是要如《棋經》里所說,「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子而取勢」。

漢辰棄子而去,何先生雖然對他的出招困惑不解,但也只能無可奈何的因勢自補、臨陣易帥,對外宣稱是楊漢辰指揮不利引起戰局慘敗。

背負不白之冤,漢辰對何先生對他的停職、記過等重罰決定咬牙切齒之餘,能做的只剩隱忍。無論如何,他是主帥,他要承受失敗的結果。加之何先生此舉或多或少有對劫牢反獄一事的耿耿於懷,漢辰更是無話可說。一向行事謹慎穩重的楊漢辰,居然也有毛頭小子般頭腦一熱做蠢事的那天,怕何先生也為他此舉驚得瞠目結舌了。漢辰不想為自己獨闖黑衣社大牢的魯莽找任何借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可他實在想不出任何比此舉更高明的破解之術。

漢辰無法解釋自己的言行。平日從容謀斷的楊漢辰也會有頭腦衝動的時候,這彷彿都是二十年前才會發生。轉念想,怕漢威真是他的軟肋、死穴。威兒不是他一個人的威兒,威兒身上有著太多人的牽掛和寄託。漢辰此刻堅信一點,就是必須把小弟漢威送出國。

※※※

轉眼又是臘月初八,年節將至。

山河破碎國土淪喪的悲聲中,再也找不出昔日的歡愉。

漢威記得,臘月初八是大哥的生日,大哥是辛丑年生的。雖然那個年頭是歷史上的恥辱柱,可漢威心中兩個最熱愛的親人——子卿哥和大哥漢辰都是分別生在這年的年中和年尾。

楊家的孩子從來不過生日,大哥對自己的生日也總諱而不談,但漢威那洋派的嫂子玉凝私下還是每每給大哥生日的欣喜。

漢威記得有一年,玉凝姐偷偷給大哥打過一條圍巾,那顏色淡雅的十分别致,漢威圍了玉凝姐鬧了好久想搶過來,但玉凝姐總也不肯,後來漢威才明白那是給哥哥的生日禮物。還有一次,子卿哥派了飛機接了大哥去西京開會,會後帶了大哥往南邊飛,大哥很是奇怪,等到飛機落在海南那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邊,才明白是玉凝姐同子卿串通好的給他過生日的甜蜜旅行。但是那次回來,大哥把玉凝姐訓斥了一頓,戰事連連的歲月哪裡還有時間談兒女私情。

「小弟,你既然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可不能再惹你大哥生氣。」玉凝姐謹慎的再三囑咐漢威說,漢威調皮的笑笑應了聲:「是!遵命!」,心裡卻還是隱隱的難過。

幾天來,為了漢威出國還是回部隊的事,漢威同大哥發生過幾次爭吵,但大哥那不容分辯的強橫卻總把他的反抗鎮壓下去。面對一臉怒容的大哥,漢威還是被威懾得不敢造次,俯首帖耳的不再多話。玉凝姐近來再三私下叮囑他說,大哥心情不好,脾氣也暴躁了些,若是他再不長眼去生頂,怕真真的要給大哥當出氣筒,扛頓好打了。

「小弟你如今也大了,二十多歲也是該娶媳婦成人了,該是知道要臉面的年紀。再沸反盈天的渾來胡鬧,招惹你哥那樣沒臉的打你,怕嫂子也腆不下這張臉再進去幫你拉勸。你也總不想下人們還看到你這麼大了還被他家法伺候?」玉凝姐拉了他的手好言勸告說:「他的性子你是改不了,你只要順了他來才能自保。就象那浪波里划船,不也要順了那浪一波波的來,逆頂了上去總沒個好看。」

漢威點點頭,眼淚在眶里轉,如今他的命運同鬍子卿大哥是多麼相像,就成了金絲籠里一隻可憐的小鳥。

「太太,小爺。」羅嫂進來稟報說:「門外有位姓林的先生找小爺,說是小爺的朋友。」

「姓林?」漢威一時沒想到有哪位姓林的朋友。

「那位林先生說,請小爺去門口講話,他不方便進來。」聽了羅嫂的話,玉凝蹙了眉頭說:「什麼朋友還不方便進來?」又轉向漢威說:「是不是你昔日的部下,不敢進司令官邸,沒關係的,請進來吧。」

門口立著一襲牙黃色長衫瘦小的身影,那人摘了禮帽,低聲叫了聲:「威哥。」

漢威一愣,驚訝了低聲道:「嬌嬌,怎麼是你?」

二月嬌拉他到一邊,一臉倦容,打了哈欠愧疚的說:「威哥,我若不是混到這不人不鬼的份上,也不會來求你。」

見他羸弱的樣子,臉色也發黃沒了先時的嬌艷,漢威關切的問:「你病了嗎?」

二月嬌苦笑了說:「我被人騙了,家底全被捲走了。我後跟了的那個乾爹因為西京失陷,也逃出國去了。師傅他~~他也嫌棄我丟人,不要我了。我~~我~~~我染上那大煙,手裡借了些債,被債主催了的緊,你能不能給我些錢,我先周轉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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