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六百七十二章 狂笑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參與救助的修士們不斷地在向百姓們展現著他們強大的法力以及善意,而這場災難本就是由闡門金仙引起的真相,卻似乎被刻意掩蓋了。那感覺,就如同他們是在做善事,而不是在為他們的師傅們贖罪,更與猴子提出的交換條件毫無關係一般。

面對這一富含陰謀意味的舉動,猴子早已沒心思管了,他縮在一旁,滿腦子都是清心與楊嬋的問題。

看穿了這一舉動的天蓬焦慮地來回走動著,卻也於事無補,最終求助專註於誦經安撫亡靈的玄奘。

「玄奘法師,他們這樣下去……我們之前所做的就全白費了。」

低下頭,玄奘伸手翻過一頁佛經,輕嘆道:「貧僧之前所做的,本就已經付諸東流。與他們,無甚干係。」

「這……那就任由他們污衊下去?你知道他們剛剛在對災民說什麼嗎?」

「只要他們願意傾力救助,行善事,揚善舉……貧僧就算擔些罵名,又有什麼關係呢?」說著,玄奘已經雙手合十,雙目緊閉,又是開始誦經。

一時間,天蓬竟無言以對。

在這些個修士的推動下,城中的情況開始產生了某些微妙的變化。

執意修佛的國王陛下已經死去,新的權力中心還沒形成,一時間,話語權落到了統一口徑的修士們手中。

從一開始的「所有災禍都是西行隊伍帶來的」,到「佛法無用」,演變到最後,甚至變成了「玄奘就是個騙子」。

對於這一切,玄奘都是兩耳不聞。

城中的人心開始出現一邊倒的情況了。漸漸地,猴子一行的幾個人甚至都被徹底的忽略掉了。

當然,那並不是徹底的忽略,由於猴子之前展示的強大實力,儘管所有的怨恨都被加到了眾人身上,城中的百姓依舊對他們十分忌憚。於是,他們開始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在細小的節點上釋放著自己心中的怨氣了。

首先,他們降低了對玄奘一行人的敬重程度。當遇到他們的時候,不再如同先前那樣恭敬地行禮,而是好像壓根沒看到一樣交錯而過。就好像把他們當成平凡路人一般。與此同時,又有無數雙的眼睛在角落裡怨毒地觀望著。

在確信沒有受到玄奘一行的任何反彈之後,所有人,幾乎自發地加入到了對西行眾人的排擠之中。

一直在奮力營救災民的黑熊精被驅趕開來,修士們替代了他原本的位置。捲簾口渴了想要找一口水喝,居然沒人願意給他。小白龍被嫌棄礙事,驅離了營救現場。甚至連玄奘要為死難者誦經,都時不時地被打斷……

這當中,唯一沒有受到滋擾的,也許就只剩下猴子了吧。

他縮在角落裡,什麼也沒做,也什麼都不需要。鑒於他強大的實力,也沒人敢好像對待小白龍一樣對待他,將他驅離。

修士們的力量是強大的,整整上千昆崙山修士的加入,使得整個營救行動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進行著。到子時,修士們甚至都已經將整座都城都恢複到了交戰之前的樣子。

每一棟樓都完好如初,每一個百姓都受到了妥當的安置,每一具屍體,也都被存放好。

玄奘就好像洪流之中的一片葉子一樣,卷著袈裟,步履蹣跚,分明已經疲憊到了極致,卻還是堅持追著每一位死難者誦經。考慮到他的安全問題,黑熊精也跟了過去。

到了丑時,整個都城的大街上便已經空蕩蕩的了。

廣場上,只剩下天蓬、捲簾、小白龍,外帶一個獼猴王,圍著縮在角落裡的猴子孤零零地站著。

那種感覺,就好像整個都城的人都已經選擇性忘記了他們一樣,好不慘淡。

一位皇宮的侍者邁著小步緩緩地走了過來,恭敬地朝眾人行了行禮,道:「諸位,請問,玄奘法師在何處?」

小白龍朝著遠處被空出來放置屍體,到此時還時不時傳出哭聲的房子看了一眼,道:「在那邊,什麼事?」

那侍者也不多說。又行了個禮,他轉身邁開腳步就朝那房子走了過去。

過了一會,不知怎麼地,他又轉了回來。對著眾人行了行禮道:「諸位,小……小的還是不去見玄奘法師了。有件事,想托幾位轉達一下。」

「什麼事?」

「之前聽說幾位講完經,天亮就要走,所以……宮裡讓小的過來提醒玄奘法師,天快亮了……」

說到這兒,那侍者便頓住了,指著東邊的天空,轉悠著睜大了的眼睛來回望著眾人。

頓時,在場的幾個人都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捲簾一下冷笑了出來,小白龍則乾脆一把揪住了侍者的衣領,叱道:「什麼意思?你這什麼意思?趕我們走是吧?」

「別別別……白龍大爺,這不是小的意思,這是宮裡幾位大人的意思。」

「什麼不是你的意思?這就是你的意思!討打!」

一聲叱喝,小白龍的拳頭都已經揚起了,一旁的天蓬連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面無表情地使了個眼色道:「放開他吧。」

眾人面面相覷。

好一會,小白龍才無奈鬆開了手。那侍者連滾帶爬地奔走了。

瞧著月光下那侍者遠去的背影,獼猴王長長地嘆了口氣。

「現在怎麼辦?」捲簾問。

天蓬指了指猴子道:「看他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猴子身上。

許久,猴子才微微抬頭環視了眾人一眼,拄著金箍棒站了起來,道:「別問我,問……裡面那個吧。」

說著,他已經邁開步子朝玄奘所在的房子走了過去。

……

斜月三星洞。

月色下,清心提著自己的佩劍一步步走入院中,那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半點聲響。

推開虛掩的大門,一個身影忽然從屋裡刷的一下沖了出來,一頭扎入清心懷中。

「師傅!你沒事吧?」

「師傅沒事,師傅怎麼會有事呢?」清心躬身將沉香抱了起來。一仰頭,她便看到須菩提端坐在屋子裡,已經沏好了茶。

稍稍猶豫了一下,清心嘆了口氣,轉而對著沉香道:「這麼晚還沒睡啊。」

「在等師傅。」

「師傅沒事,這下放心了?」

「放心了。」沉香乖巧地點了點頭。

「那去睡吧。」說著,清心已經將沉香放了下來。

回頭看了須菩提一眼,沉香雙膝跪地,對清心叩首道:「那,弟子告退。」

說罷,又轉而對著須菩提叩首:「師尊,沉香告退。」

「去吧。」須菩提拂了拂袖道。

聞言,沉香這才起身,整了整衣冠,退出門外。順帶還將門帶了上去,免得夜風往裡吹。

屋內就剩下須菩提與清心兩人了。

須菩提靜靜地注視著清心,清心卻好像在刻意迴避一般,將目光投到了吱吱燃燒的蠟燭上。

「都,說清楚了?」說著,須菩提將一杯剛沏好的熱茶推了過去。

清心默默點了點頭,一步步走到矮桌的另一面,躬身坐下。一言不發。

低頭抿了一口清茶,須菩提悠悠嘆道:「這段時間,外面可能會有點亂。六耳獼猴來了,那是他的另一個魂魄。兩者之間,少不了會有一場爭鬥。」

淡淡看了清心一眼,須菩提又接著說道:「為師接下來會常駐觀中,以確保道觀的安全。護山法陣也會開啟,不許閑雜人等進出。至於你……就留在觀中吧,免得出去了,平生事端。」

清心默默點了點頭。

兩人就這麼沉默了。

許久,清心用指尖輕輕碰觸地板,低聲道:「師傅,那個六耳獼猴……很強嗎?」

「難說。」須菩提捋著長須道:「修為,雖說依附於靈魂,但也需要相應境界肉體的滋養。他此時只剩下靈魂,沒有肉體,故此實力尚弱。為了擁有一具強大的肉體,必須付出甚多。但,畢竟修為還在。在最強的情況下,有可能可以和你那師兄比肩。即便突破到天道修為,獲得『無極』,也不奇怪。」

清心微微愣了一下,望著須菩提的目光之中,多了一絲憂慮。

「一樣的靈魂……那,他會不會有一樣的記憶?」

「記憶該是沒有了,六百多年的光陰,即便是再強的魂魄,也不可能在虛空中保留完整的記憶。」

「完整的記憶?」清心的目光頓時微微閃爍了起來:「也就是說,其實是有記憶,只是……不太完整?」

這一問,屋子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須菩提似乎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卻又沒開口道明,只是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好一會才仰起頭來,道:「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它不是你摻和得了的。安安心心在這斜月三星洞里呆著。」

說著,須菩提已經振了振衣袖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

那屋裡,只剩下清心一個人靜靜地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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