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六百二十七章 孩子

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照在花果山的大地上,在空氣中留下道道筆直的光痕。

凝結露珠,這算是草小花的一個天賦技能吧。每一滴,都會損一點點的修為,但並不會有其他的副作用。

不多時,草小花便按著猴子的要求凝結出露珠滴落在解藥上,讓五個人都依次服下,並將還處於昏睡之中的眾人安頓在花果山地下洞府之中了。

一步步出到洞口,刺眼的光迎面而來。臉色蒼白的草小花一腳踩空,若不是小七攙著肯定整個摔倒在地了。

「辛苦了。」猴子轉過身來淡淡笑了笑,道:「沒事吧?」

「沒什麼事。」草小花搖了搖頭,輕聲道:「謝大聖爺關心。不過……大聖爺可曾見到那下毒者的模樣?」

「沒見著。不過瞧她變出來的東西,應該是人身蛇尾。怎麼?想起什麼來了?」

「早年小花連眼睛都沒有,又能想起什麼呢?」草小花抿著唇無奈笑了笑,道:「只是,若有生之年能再見娘娘一面,小花死也值得了。」

「你後悔了?」

「後悔?」

「後悔幫我救他們,畢竟,他們是你那位娘娘想要害的人。」

小花沉默了。好一會,她仰頭嘆道:「有什麼可後悔呢?聽命,是為臣本分。再說了,娘娘與大聖爺之間肯定是有些誤會,若是能坐下來好好談談,未必不能解決。」

「你就那麼確定?」

「當然。因為娘娘是好人,而大聖爺也是。」

陽光下,慘白的臉龐笑得燦爛,猴子卻只是翻了翻白眼看天。

「我算好人嗎?」

和女媧坐下來談談?他倒是想。可惜,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只怕沒什麼可能了。

再說,女媧是「好人」這定義怎麼來的?女兒國里獻祭的男嬰都是假的嗎?

猴子不由得想。

……

「……陛下,這便是『女媧補天』的全部真相了,也是她那半天道修為的由來。」南天門的城樓中,太白金星拱了拱手,輕聲道:「這女媧娘娘雖是半天道修為,凌駕如今的三清之上,但要破她,卻也是極為簡單。只要前往女兒國找到她那神石所在,一擊,可破此局。也正因此,數千年來她才固守女兒國不理世事。因為她太脆弱,相對於其他大能來說,她沾不起因果。此次那妖猴與她激戰久而未決,怕是因為那猴子根本不知道女媧娘娘有這層弱點。否則,早該分出勝負才是。」

「竟還有這等典故。」玉帝捋著長須嘖嘖長嘆,少頃,又輕聲問道:「可朕就不明白了。既然要制止女媧娘娘是三清手到擒來之事,為何三清又要閉門不出呢?哪怕提點一句,算是賣個人情給那妖猴也好,豈不是少了許多事端,也省得我等……白忙一場啊。」

聞言,太白金星又是呵呵笑了起來,道:「陛下有所不知,三清不管,只因四字。」

玉帝顯然已經對這種賣弄的口氣有些不耐煩了,淡淡瞥了太白金星一眼,冷哼道:「哪四字?」

太白金星連忙收了收神,躬身道:「『於心有愧』。」

「哦?」這一說,玉帝頓時來興緻了:「此話怎講?」

……

正法明如來與那地藏王靜悄悄地落到了一片山坡上。

遙遙望去,花果山的主峰已是依稀可見。

望著遠方,地藏王悠悠嘆道:「那猴子已經到了,女媧,該也是快到了吧。」

「有點不太明白啊。」正法明如來微微側過臉去,輕聲問道:「為何要助那猴子脫困,你不是應該……給那猴子製造各種困難嗎?」

「尊者就這樣看貧僧?」地藏王似笑非笑地瞧著正法明如來。

「不是嗎?」正法明如來反問道。

「若依尊者這般說,那貧僧該是金蟬子的對頭了。可若真是那金蟬子的對頭,貧僧就不該插手,甚至應該出手將他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問題全部清理掉。如此一來,莫說一次西行十萬八千里,便是來回走上十遍,也是徒勞無功。如此說,可對?」

正法明如來越發疑惑了。

瞧著正法明如來,地藏王淡淡笑道:「急症易療,慢疾難治。貧僧要做的,就是讓這西行的水更渾,越渾越好。若這普渡之道是真金,自然不怕紅爐火。若不是真金……燒化了也是天註定,還不如早早結束的好。」

「這樣做會將水攪得更渾?」側過臉,正法明如來朝著猴子所在的方位望了去,低聲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把女媧的事情弄得那麼清楚的?」

「因為地府。」

「地府?」

「對。」地藏王輕聲笑道:「天道輪迴,萬物皆有其法則。女媧厭惡男子,認為男性是亂世禍根,可惜一則無法違反天道法則,二則不忍將襁褓中的男嬰處決,所以,女媧與地府有協議,不準向女兒國的男嬰,甚至於雄性生物投放魂魄。所以,他們一生出來,便只是一個軀殼,沒有魂魄,沒有生命。貧僧接管了地府,接手了這份協議,知道的東西,自然也就多了。非旁人可及也。」

……

「陛下稍安,且聽老臣細細說來。」南天門城樓中,太白金星輕聲道:「這一切得從開天闢地說起。那時候,天地間的諸位大能都一心修鍊,唯獨這女媧娘娘與旁人不同,她見天地蒼茫,便起了創造生靈的念頭。」

玉帝默默點頭,靜靜地聽著。

「一開始,那其他的諸位大能對此並不熱衷,甚至有些反感。為此,通天教主還曾與女媧娘娘起了爭執,譏諷她『不務正業』。那時的女媧娘娘畢竟年輕氣盛,別人越是譏諷,她便越是執著。」

說到這兒,太白金星卻是淡淡嘆了口氣,雙眉微蹙。

「其實,即便是創世之初便已存在的大能,也不是一開始就有了通天的法力。真要說起來,他們不過是最早在天地間產生的自我意識罷了。早年的女媧娘娘何其羸弱,即便是化了形,其修為也就是今日一隻煉神境的小妖罷了。創造生靈,改變三界這種事,哪裡是一隻煉神境的小妖做得了的?」

「但她不氣餒,依舊我行我素,想盡各種辦法……這裡面,也包括了尋求其他大能的幫助。」

「只可惜,那時各大能的修為正處於上升期,天地無主,彼此之間又是競爭關係,誰又願意將自己本就緊迫的修行時間分出來做一件完全看不到前景的事情呢?費盡唇舌,她求到的,更多只是譏諷罷了。」

「無奈,女媧娘娘只能一邊提升自己的修為,一邊向著自己創造生靈的目標摸索。這期間究竟經過了多少磨難,無人知曉。孤身一人,足足萬年的光陰,走在一條孤獨,望不見明天的道路上。直到,她的第一個『孩子』誕生。」

……

長空中,女媧的魂緩緩地飛著,忍不住低頭俯視凡塵。

曾經,她有一個夢,夢裡綿延的群山上不再是單調的顏色,清風卷過,帶起的也不再僅僅是寂寞。

在那夢中,有鮮花,有綠葉,有芬芳,有無數的生靈,所有的生命幸福地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彼此依偎,給予對方溫暖。

而她,則可以坐在高山上看著自己的孩子嬉戲,沉浸在無限的美好之中。

是的,年輕時候的她,一直在做這個夢。無論需要多少年,她都決心用自己的雙手去實現這個夢。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做到。

然而那樣一條路,實在太孤獨了。

倔強的心可以抵禦一切的風霜,卻無法永久地隔絕寂寞的侵襲。

足足五千年的光陰,當創造出了第一片綠葉的時候,她選擇向所有的大能展示自己的成果,再次誠意地邀請他們加入自己美化這個世界的行列。

無可否認地,他們被那片葉子嚇到了。包括老君,包括元始天尊,包括通天教主,包括鎮元子,包括須菩提,也包括了許許多多已經湮沒在歷史塵埃之中的大能。

在此之前,沒有人想過除了天地之外,還有任何方式可以創造出生命。

有了這片葉子,她以為他們會重新考慮這件曾經被他們徹底否決的事。

然而,意料之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大能們依舊對這件事漠不關心。

還有什麼比提高修為,爭奪天地位份更緊迫的事嗎?

最重要的是,那片葉子……枯萎了。

女媧至今依然記得那一刻的情景,那心,都要碎了。

那只是一片葉子,但那也是她所創造的生命,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全部。

為了挽救它,太上老君的門前她跪過,元始天尊的門前她跪過,通天教主的門前她跪過,鎮元子的門前她跪過,須菩提的門前,她也跪過。

她只是想求他們救救自己的孩子。

然而並沒有任何人出手,因為在大能的眼中,女媧所做的,不過是在無理取鬧罷了。

身為母親,女媧只能一點一點地看著葉片枯萎,最終化作飛灰。以淚洗面。

在那灰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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