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五百一十章 包容與忍讓

這一問,頓時把天蓬逼入了死角,整個呆站著,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那目光一陣閃爍。

說到底,高太公是霓裳的父親,就算僅僅是這一世,但也是霓裳的父親,在這位被貶下凡的天將心中,「天地君親師」,那是恆古不變的順序。

好不容易玄奘一頓勸說,總算讓他獲得了高太公的諒解,難道他要在這時候說「不」嗎?

他說不出來,甚至連解釋也解釋不出口。

況且,一旁的霓裳還在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他,以至於他甚至忽然有種感覺,眼前的這個相貌平和的和尚,實際上遠比那隻凶神惡煞的猴子來得難纏。

猶豫了許久,他最終也只能微微點了點頭。

見狀,對先前的情況一無所知的高太公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那其餘的眾人卻都是鬆了口氣,就連霓裳也是如此。

霓裳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的父親,輕聲道:「既然說好了,現在也已經入夜,不如住幾日再出發吧?」

「住幾日?」高太公伸手指了指遠處躲躲閃閃的鄉親們道:「他們在這裡呆著,你覺得合適嗎?」

「這……」霓裳有些無奈地望著自己的父親,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玄奘雙手合十道:「就不叨擾高太公和諸位鄉親了,我們這就出發。」

「行吧。」高太公點了點頭,看了天蓬一眼,道:「早去早回。」

說罷,高太公轉身便朝山莊走了回去。

帶到高太公走後,霓裳說道:「我這就去幫你收拾些東西吧。」

「收拾什麼?」天蓬問。

「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少時日,雖說你懂變化,但……」霓裳沒有再說下去了,她抿著嘴唇望著天蓬,許久,微微福了福身子,她低著頭,轉身走入山莊中。

望著霓裳遠去的背影,天蓬不由得有些失落了。

今天本是個大好的日子,結果他卻現出了原形將一切都搞砸了。更沒想到的是,接下來,他竟要跟一直以來的死敵一起護送一個和尚西行。

直到霓裳的背影從眼前消失,天蓬才雙手合十,對著玄奘深深一躬,道:「謝玄奘法師出手化解。」

玄奘回禮道:「元帥切勿多禮,貧僧只是略盡綿力罷了。況且,未徵得元帥同意便自作主張……還請元帥見諒。」

「玄奘法師言重了。」

說罷,天蓬轉身走到一旁,盤腿坐了下來,那眼睛時不時地往山莊望,又時不時朝著猴子所在的位置瞥上一眼。

夜風輕輕的吹著,整個山莊外寂靜無聲。

猴子湊到玄奘身邊,輕聲笑道:「我不知道原來你說謊也說得這麼溜啊,幹得不錯,一下就解決問題了。」

玄奘淡淡笑了笑,道:「貧僧只是用大聖爺的方式解決問題罷了。」

「用我的方式?」

「不覺得似曾相識嗎?」玄奘扶了扶那頂上的萬佛冠,望著天邊的明月道:「當初,您收服九頭蟲用的不就是這一招嗎?幾百年過去,到頭來,反倒是貧僧這旁觀者記得更加清楚。」

說罷,玄奘瞥了猴子一眼,無奈搖了搖頭,邁開步子朝著行囊走去。

「你想說什麼?」猴子那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

一步步走到行囊邊上,玄奘盤腿坐下。

「喂,有話說清楚,別遮遮掩掩的。」猴子想了想,快步跟了過去,躬身蹲到玄奘身旁道:「我感覺你有話想說,說吧。」

「大聖爺真想聽?」

「說。」

玄奘微微仰起頭,蹙著眉頭想了一下,玩笑似地說道:「那,咱就事論事,大聖爺可不準生氣啊。」

「你什麼意思?說得好像我很小氣似地。」猴子擺了擺手道:「有什麼話,說吧。」

稍稍猶豫了一下,玄奘輕聲道:「貧僧以為,天蓬元帥之事,大聖爺處理得甚為不妥。大聖爺當初在花果山,用兩顆蟠桃收服了九頭蟲,其實說到底,與這件事如出一轍。為何大聖爺對九頭蟲就能平心靜氣,對天蓬元帥,卻是如此怒氣沖沖呢?」

「他跟九頭蟲一樣嗎?」

「不一樣嗎?」

「不一樣。」猴子看著遠處的天蓬嘆道:「他跟九頭蟲,一點都不一樣。人家九頭蟲知道萬聖龍王需要蟠桃,自己跑過來賴在我花果山的城門口不走,比他有自知之明多了。只要答應了給他蟠桃,那是服服帖帖地。這天蓬呢?嘿……給他指一條明路走,他還蹬鼻子上臉了?說實在的,以前還多少覺得他有些可憐,現在我總算知道他天庭的那些個同僚是什麼感受了。」

「說起來,還真是不一樣。」玄奘淡淡嘆道。

猴子挑了挑眉,朝著玄奘望了過去,道:「你也這麼覺得了?」

玄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喂,能別裝嗎?是不是修佛修久了都喜歡打啞謎啊?」

聞言,玄奘一下笑了出來,輕聲道:「大聖爺莫氣,貧僧問一句,若當初九頭蟲不來找你要蟠桃,你可會氣憤?」

猴子不禁啞然失笑:「這什麼話?他不來找我要蟠桃,幹嘛要氣?說起來,當初他來找我要蟠桃,我可是煩惱了好一番啊。別忘了當時我的修為比他九頭蟲也強不了多少,不來,想必我會更舒心吧。」

「那就對了。」玄奘悠悠嘆道:「其實啊,大聖爺以為問題在天蓬元帥身上,其實恰好相反,問題在大聖爺身上。」

「怎麼說?」猴子不由得疑惑了起來。

玄奘雙手合十道:「其實大聖爺在這兩個人身上遇到的問題相差無幾,也都可以用一樣的方式解決,區別,只是大聖爺對兩者的態度不同。九頭蟲願降,大聖爺不過順水推舟,便水到渠成。天蓬元帥卻是咬緊了牙,說什麼都不願意聽大聖爺的……有句俗話叫什麼來著?『好心被狗咬』。」

猴子一愣,略略想了想笑了出來,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心情,明明是互利互惠的合作,他卻給我徒生這麼些事端。若真有幾分實力還好,明明連我一招都接不了,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說難聽點啊,就是賤。如果不是你在,說不准我剛剛真就宰了他了,眼不見心不煩。」

玄奘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想當初,貧僧請旨西行,本欲普渡眾生,卻被太宗皇帝下獄侯斬。在長安皇宮大牢的時候,正法明如來與貧僧說:『眾生愚昧,不願聽教化,故而,普渡之舉不可行。』可貧僧卻執意往西。要知道,西行,證的是普渡之道,怎麼可以事事拿棍棒說事兒?難不成,眾生不願聽教,便將眾生都殺了不成?如若此法可行,還要貧僧作甚?若真這般做,莫說十萬八千里,就是十個十萬八千里,也證不了道。大聖爺,您說是嗎?」

猴子抬眼瞧著玄奘道:「你想說什麼?隨緣?像你對金池那樣?」

玄奘搖了搖頭,伸出一指道:「此,只一處。」

「那還有什麼?」

玄奘抿著嘴唇,細想了一番,輕聲問道:「大聖爺可曾聽過:『包容』與『忍讓』的區別?」

這一說,猴子的眼中頓時多了幾分調侃的味道。

他側過身來,盤腿坐好,嬉笑著說道:「請玄奘法師與我講講吧。看在今天你替我擺平了一樁事兒的份上,今天你想怎麼講都成,說吧。」

遠處的天蓬見猴子忽然眉開眼笑,不由得悄悄伸長了耳朵細細聆聽。

玄奘也跟著笑了起來,卻絲毫沒有推辭的意思,乾咳了兩聲,緩緩說道:「大聖爺也知道,貧僧乃金蟬子轉世。可金蟬子為何要選擇轉世,為何不當世證道,這你可知道?」

「這……」猴子搖頭道:「沒想過。」

「早先貧僧也難以理解,如今,卻已經頓悟了。為何轉世,只在於『包容與忍讓』。」玄奘伸手撿起一根樹枝,在那地上寫下「包容」、「忍讓」四字,輕聲道:「包容,重在於一個『包』字,那忍讓,則重在於一個『忍』字。包容,首先在於理解,在於感同身受,在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兼容並包。忍讓,則強調一個忍字,與對錯無關,不過權宜之計罷了。真要論起來,包容,無所謂極限。忍讓,卻是有忍無可忍之時。」

「佛說,眾生愚昧,此話不假。只是,該要如何,方可普渡眾生呢?若因眾生愚昧,便不渡,那貧僧的普渡之道與那西方諸佛,又有何區別?可若眾生當真愚昧,不願受渡,貧僧又該如何面對呢?」用手中的樹枝敲了敲地上的『忍讓』二字,玄奘輕聲問道:「莫非,只是一味地忍讓?想必,當初的金蟬子,也是受此『惑』久矣。」

猴子不由得疑惑地蹙起了眉頭。

遠處的天蓬也是遠遠地看著那寫在地上的四個字入了神。

玄奘抿了抿嘴唇,將手中的樹枝指向了另外一個詞「包容」,道:「要解此『惑』,無非便是將『忍讓』,變成『包容』。可包容談何容易?做不到的包容,無非是另一種形式的忍讓罷了。要普渡眾生,首先要『包容』眾生,如此一來,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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