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凌雲 第034章 分道揚鑣

他早就知道了。

梁京墨並非沒有預想過這樣的情況,但真的從項南星口中聽到,那又是另一種感受。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和平日截然不同的年輕人,一開口才感覺自己聲音無比乾澀。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還知道些什麼?」他問道。

「我從白夜祭結束後開始調查這些事的,說起來也挺久了。」項南星答道,「從西鳳回來之後,我申請轉到歷史人文學院,就為了更深入地調查這個國家的一切。雖然近代史的部分經過了很多修飾,但是我從更早一些的歷史裡還是找到了如今這個主持人制度的雛形,比如『竊國戰』,比如『白夜祭』,比如監獄的犯人展開生存遊戲式的選拔,這些都能找到原型。」

「調查得越多,我越能確定當年入獄的原因。很明顯,那時候我是被捲入了一場正在進行的『竊國戰』里,整個酒店裡所有住客的生命不過是這場遊戲其中一局的賭博內容,而那個掀起這場盛大賭局的傢伙就是後來在『白夜祭』中出現的面具人。有了這個方向,我再從各種西鳳民間的記錄里尋找蛛絲馬跡,再綜合自己在之前各種遊戲過程和這段時間裡聽來的一些零碎情報,漸漸地就將那個人的全貌拼湊出來。」

項南星語調冰冷,像是在說著一個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人。

「他叫孟川柏,綽號『藥師』,曾經是西鳳原『第二位』的主持人,也是當年呼聲很高的『第一位』候選人。但在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卻選擇了遊歷世界,之後更是脫離了主持人的團隊,不知去向,成為當時難解的謎。」

「直到一年前他終於出現,卻是帶著長久布局攢下的資源發起了『竊國戰』。在落敗之後,他再次失蹤。只在『白夜祭』中化身面具人短暫現身,通關後逍遙快活,不知去向。」

梁京墨不自覺咬緊了嘴唇,卻見項南星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

「我還查到,在二十多年前他曾為了執行任務到過天京,並在天京住了近一年。這個時間段恰好和我的出生時間對上了,而他的特徵也跟我老媽有時說起的那個失蹤男人相符合。」項南星說,「最後幫我徹底確定這件事的,還是我們上塔時秋半夏所說的那些話。」

梁京墨沒有問是什麼話。他已經猜到答案。

「京墨、半夏,大概還有其他一些什麼。那人綽號『藥師』,便以藥材為弟子們起名。」項南星說,「我的名字據說是父親起的,卻和你們一樣也是一味藥材。這難道只是巧合?」

梁京墨抿著嘴唇:「你說得對。不過……」

「你早就知道,對吧。」項南星冷笑,「你收集的這些指紋、血型,還有各種各樣的聲音片段,這些總不會是剛剛才開始做的吧。你一直知道解開密令的關鍵在我,所以才會事先做了這麼多的準備,所以在上塔的途中才會打斷秋半夏的話。」

他死死盯著梁京墨:「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你就謀劃著要在密碼門前丟下我了,對吧。」

面對著憤怒的項南星,梁京墨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往常的從容淡定在這一刻毫無作用,他反覆告訴著自己要思考,要從眼前的困境里找到出路,像往常一樣解決問題。

但他做不到。

因為站在眼前的,不是他需要打倒的敵人。

「我承認,這件事是我錯了。」梁京墨沉聲說道,「但我要說,你對老師的看法有些是錯的,在白夜祭通關之後,他不是離開了,而是……」

「是怎樣都不重要,我已經不在乎了!」

項南星狠狠打斷了他的話:「他是怎樣的人,他對你們有多少恩情,這些都不關我的事!你們可以繼續把他將神靈一樣供著,與我無關!對我來說,他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不是這樣!」梁京墨大喊,「你也查到了吧!按照西鳳的規矩,叛逃的主持人是要受到懲罰和追殺的!他一直遠離你,就是為了保護你啊!」

「這叫什麼保護!」項南星吼道,「在我的記憶里從來都只有那個整天不著家的老媽,每次問起父親的事也總是哈哈一笑帶過。我被別的小孩嘲笑的時候,他沒有來保護我;我和老媽被周圍的鄰居指指點點,他沒有來保護我們;直到老媽在國外執行任務掛掉時,神通廣大的『藥師』他又在哪裡!最後剩下我一個人時,他又在哪裡!這二十年里,他連個影子都不見,什麼時候真正保護過我們!」

他衝上前去一把抓住梁京墨的衣領,咬牙切齒,眼睛漲得通紅。

「你說,他這樣算什麼保護!」

「你什麼都不懂!」

梁京墨反手抓住了項南星的手腕,硬生生將手從領子上扯下來。他從來都不擅長打架,總是下意識地避免和人發生衝突,但此時他同樣漲紅了眼睛,那樣子像是要撲上去撕咬。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的提示音打斷了他們的動作。

「密碼已破解。」

無機質的電腦語音宣告著解密成功的消息,梁京墨微一愕然,轉向屏幕,卻見那上面顯示的加密程序確實已被打開。就在他們對話的時間裡,他預先設置好的破解程序一直在運行,竟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達成了一開始的目標。

可密碼到底是什麼?

他突然掙開項南星,衝上前去狠狠按下了播放按鈕。在下一秒,電腦的音箱里飄出這段解開密碼的音頻。那是項南星的聲音,但不是任何話語,而是在哼著一段旋律。

旋律悠揚綿長,彷彿帶著一種安撫人心,讓人昏昏欲睡的魔力。梁京墨一聽感覺有些熟悉,可一時想不到出處,低頭一看備註,這曲子原來出自西鳳本地信息的素材庫。

可這是什麼曲子?竟然會讓老師將它選作最重要的密碼?

他回過頭剛想發問,卻見項南星的身體像是突然僵住,神情愕然。

「是這個啊。」項南星喃喃說道。

這段旋律,不久前他才聽過。就在和梁京墨一道穿越西鳳國土,沿路布施糧食時,他曾經遇到過一個抱著小孩的老女人。那時候老太太就哼唱著這樣的曲子哄她懷中小孩入睡。不知為何,那個時候項南星的心底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澀的感覺。

他原本感覺奇怪,身為土生土長的天京人,他不應該知道這首曲子才是。而現在他終於記起了。在記憶里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是這樣抱著他緩緩搖晃著,哼著這樣的旋律哄他入睡。

而在比這更早的時候,在一開始,哼這歌的卻是男人的聲音。此時回想起來,那聲音彷彿還在耳邊。低沉而帶有磁性,他在白夜祭時就該想起的。

「『一生中最重要的寶物』。」項南星的表情說不出是哭還是笑,「虧你有臉說出這種話。」

傷感的情緒一閃即逝,他突然若有所感,一抬頭髮現梁京墨正一臉擔憂地站在操作台前,看似無意地用身體擋在他和操作台中間。目光相交的瞬間,對方眼中閃過一絲戒備。

這一瞥,讓他糾結的表情頓時化作嘴角一抹冷笑。

「放心,我不會搶奪你所謂的『密令』,這本來就不是給我的東西。」項南星冷笑道,「這種東西我不稀罕,留給你們這些重情重義的『孩子』就好。」

在項南星眼前一米外便是已經打開的密令程序,只要他隨便輸入一句話,發送出去,境內那些受過孟川柏恩澤的人都會奮不顧身地為他效命。可他只是轉過身徑直走了出去,將這房間里所有的一切徹底拋在身後。

他就這樣走了,一次也沒有回頭。

十幾分鐘後,當秋半夏走進廣播室的時候,梁京墨還在正中間的那張轉椅上坐著。他背對著門口,將後背靠在椅背上,仰起頭死死盯著天花板,不知道保持這個姿勢多久了。

「密令已經發出去了,我已經收到了。」秋半夏說。

「我知道。」梁京墨一動都沒動。

「很快全國各地的那些人就會跟你聯繫,你夢寐以求的勢力總算可以成型了。」

「我知道。」

「恭喜你,『竊國復仇』指日可待。」

「廢話。」

秋半夏沉默了一下,又說:「剛才我遇到項南星了。」

「又怎樣。」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誰叫他都不應,低著頭就走了。」

秋半夏頓了一下,補充道:「像是變了個人呢。」

梁京墨沒有接話,只是繼續盯著天花板上某處的斑點,彷彿要從那裡看出什麼東西來。

秋半夏忽然走到他身邊,背著手低下頭細細端詳著他。她一直看著,直到後者不自在地皺起了眉頭,抬手擋在臉前。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秋半夏挺直了背,聳聳肩。

「我只是忽然發現,原來你也不是沒血沒淚的。」

在距離『梧桐』幾百米外的街道上,項南星忽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一直跟在旁邊的南宮茜問道。見他沒有回答,她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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