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水晶頭骨 第027章 音樂會上

彷彿看不見的風,悠揚的音樂正在這球形的劇院中回蕩著,讓人不自居閉上眼睛,沉浸其中。旋律像被看不見的手撥弄著,小提琴和豎琴引領著它漸漸高亢,單簧管和長笛烘托著氛圍,將它推上另一個高峰,眼看又要邁入哀傷的範疇。突然之間,打擊樂器的強橫介入帶來新的元素,小號與長號齊齊鳴響,頓時將情緒拉入快速而難以捉摸的迴旋曲式之中。

那些專心聽著音樂的,都在這一刻不約而同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此時正是這場音樂會從第三樂章跨入第四樂章的關鍵點。經歷了奏鳴曲式的活潑,變奏曲式的抒情與描寫,樂章正要進入它的收尾階段,也是最為精彩的高潮段落。這是管弦樂團在天京市演奏的最後一場,幾乎所有的聽眾都集中了精神,珍惜著今晚這絕無僅有的享受。

然而,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專心致志地享受著音樂。比如在後場角落的一個座位上,項雲就只是一直神遊物外地坐著,連手都懶得抬起,她的眼睛也彷彿失去了平日的靈氣,只是木然的遙望著舞台上演奏的樂團,連焦點都沒有。她本來就不太懂欣賞音樂,正好這個座位也屬於效果較差的廉價位置,於是剛好,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就被她拿來發獃了。

她旁邊留了一個空座位,手提包之類的隨身物品就放在那上面,看上去像是在佔位子,卻不怕被鄰座的覬覦。在天京,音樂會終究只是上流人的享受,這一晚再怎麼金貴,劇院的上座率依舊不高,那些原本買了這區域的廉價票,想體驗一下音樂會滋味的,都在演奏的過程中偷偷摸摸地換到了中間或前面更好的位置上去,此時在這邊坐著的除了項雲之外,就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同樣心不在焉的人。

只是在這時,一個不起眼的人闖入了這個區域。

「這裡沒人吧?」

在問過項雲之後,這人一屁股坐在了和她相隔一座的位子上,中間正好空著那個放了東西的座位。項雲瞟了他一眼,這是個戴著帽子,穿著保安制服外套,看上去不起眼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他就是那種在外頭站崗悶了,想要到裡面來休息一會,趁機偷懶的傢伙。

遇上這種情況,一般人都會順勢把椅子上的東西收一收,以防被人順手牽羊。可是項雲卻只是微微偏過臉看了一眼,隨後便繼續將目光投向舞台上,繼續發獃。只是長年累月訓練出來的本能仍在發揮著作用,她儘管心不在焉,還是能感覺到旁邊投來的那一道目光。

這保安正襟危坐,表面上像是在聽著音樂,實際上卻不安分,時不時總要往這邊看一眼。但他不表現出來,項雲也不急著說破,在這迴旋曲式一波接著一波的浪潮中,這兩人就像是海中的兩塊礁石,巍然不動,在無形之中互相比拼著耐性。

終於,在一次小小的停頓里,小保安終於忍不住轉向了這邊。

「這位姐姐,說來有點冒昧,可是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呀。」

小保安帶著諂媚的笑,說著再俗套不過的搭訕用語。他原本像是還有許多其他的招式要使出,但項雲只是轉過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決然的目光直接拒絕了接下去的一切套路。

「我們還真是見過。」她淡淡地說,「我想你也有印象吧。」

笑容在保安的臉上凝固了,眯起的雙眼中隱隱泛著寒光,讓這個僵硬的表情看上去陰森可怖。他原本想要通過幾輪試探來了解對方的精神狀態,之後才來決定下一步要採取的方法,然而沒想到項雲完全不吃這一套,上來第一句話就直接戳破了他的謊言,更是攪亂了他預先做好的一系列打算。

「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穫。反過來說,這或許就是她內心急躁和敏感的表現。」他暗想。

看著項雲毫不退縮的眼神,男人強迫自己放鬆,緩緩鬆開了下意識握住刀柄的手。

「看來項小姐真是如傳言中那樣雷厲風行,不肯浪費一點時間。」他決定再來一次試探,「不過這回是你錯了。雖然我確實是受人之託來和你接觸,但我們之前還真是沒有見過,更加談不上有什麼恩怨,項小姐不如收起敵意,先聽我說說來意如何?」

「這種文縐縐的說話方式,跟你上次可大不一樣啊。」

項雲冷笑一聲,依舊死死盯著年輕人的雙眼。在劇院昏暗的光線里,她的眼睛終於恢複了靈動的光芒,像是明燈般照進對方掩飾的陰影里。

「上一次見你,你還是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她說,「性格有點急躁,喜歡虛張聲勢,但在失敗時的表現卻充滿了老賭徒中罕見的大將之風,最後的一句反問更是成功攪亂了我的心思。不得不說,你那個角色太成功了——成功得讓我過後想要忘記都不行。」

年輕人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換上的是一副全神戒備的模樣。在隱隱約約中,他的表情和當時中年人最後一問的樣子重合了,雖然五官一點都不像,卻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過後我也在想,一直在反省自己到底犯了多少錯,後來我就想到了這個中年人。」項雲繼續說道,「我和師兄的行蹤一早暴露,所以恐怕在我們混上船後不久,船上的人就開始注意到我們了。輪盤賭的那一局除了吸引孟川柏外,還要引我入局,但在那之前,需要有一個人分散我的注意力,放鬆我的警惕,讓我以為一切順利。這裡頭最好的做法,莫過於讓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贏一場。中年人這個角色的作用正在於此。不得不說,你當時的表演很成功。我要很仔細地回想那一局裡所有細節,才能找到賭局被操控過的一點蛛絲馬跡。」

她看著年輕人,輕鬆地笑了笑:「不過,正是因為你太成功,讓我不得不反覆思索。於是連同每一個動作細節,說話的節奏,細微的表情,我都記在腦中。你的喬裝非常成功,連動作都換回了年輕人的模式,但那些改不了的細節還是讓我立刻將你和他聯繫起來了。」

她身子前傾,帶點挑釁似地說道:「所以你到這裡來,是為了殺我吧?」

「了不起。」

面對她展示出來的姿態,年輕人忍不住由衷感慨道。

他這句話里包含了兩重意思,一者當然是針對項雲這段分析而發,畢竟細節觀察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憑著回憶就能找出一堆細節,更是需要兼有超強的圖像記憶力和分析能力,在他一生見過的那些奇人里,項雲絕對能算是非常少有的人才了。

另外一重意思,卻是針對項雲此時無懈可擊的體態。表面上看,他們兩人只是各自坐在座位上,側過身子面朝對方,中間隔了一個半米不到的座位。這對於雙方來說都在攻擊範圍之內,年輕人的手甚至已經再次握住了刀柄,只差對方一個疏忽便可以閃電般突刺過去,在無聲無息中置人於死地。

然而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反而隱隱產生了退卻的念頭。項雲看似隨意的姿態中隱藏著無數防禦反擊的手段,若是一擊不成,迎接他的分分鐘就是暴雨般的連續攻擊。而且隨著她的講述,這裡面主動攻擊的氣息越發濃郁,年輕人甚至還要分心戒備她突然出手的情況。

是要拉開距離,改用槍械解決問題,還是索性全力防禦,等待援軍?年輕人的腦中一瞬間閃過了許多念頭,只是最後,他決定採用最冒險的方法。

「其實我們和項小姐之間也沒有那種你死我活的仇怨,我只是奉命過來確認一下你的情緒而已。」他笑道,「看到項小姐還有欣賞音樂的閑情雅緻,我們也安心了不少。」

他裝作不經意地掃過中間空著的座位:「不過,我以為項小姐應該是兩個人來呢……」

在這一刻,他感覺後背一涼,像是周圍空氣的溫度憑空下降了幾度。他抬起頭,不出意外地迎上了一雙冰冷的眼睛。這兩個座位本就是肖勇飛一併買下的,他從一開始就打探清楚了,而如他所料,一旦提起這個人的話題,項雲的從容一下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徹骨冰寒,毫不掩飾的森然殺意。

年輕人背脊一涼。

「除了見你之外,我還有另一個任務。」他說,「陸先生想問你,如果他能把水晶頭骨的事情完美解決了,你是否能夠……」

「不能。滾。」項雲冷冷答道。

「我也猜到了。」年輕人苦笑。

他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場戰鬥了。這種狀態下的她或許不會留手,可是被憤怒沖昏了頭的人總比頭腦冷靜的要好對付。只是出乎他意料的,項雲雖然握緊了拳頭,卻沒有直接攻上來。

「我果然還是很討厭這種充當誘餌拖延時間的感覺。」她咬著牙,像是在對另一個人說話,「喂,我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你還不出來,是遲到了嗎?」

年輕人心中沒來由地一沉。他很想環顧四周,可戒備的視線卻無法從項雲身上移開。在驚惶之中,他只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這怎麼算遲到,顯然是剛好啊。」

噩夢般的話語,讓年輕人無法自制地順著聲音方向扭過頭去。就在樂曲疾風驟雨後的一記停頓里,他看見孟川柏從角落的陰影中踏步而出,再牢牢站定,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