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水晶頭骨 第026章 奪命槍手

狙擊槍的速度超越音速,能夠在千鈞一髮之際反應過來的只有歷經百戰的孟川柏一人。然而論起槍響之後的反應,項雲也不遑多讓。

只是同樣神速的反應,導向的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舉動。

從地上一躍而起,孟川柏用最快的速度沖向了槍聲響起的方向,與此同時被他壓在身下的項雲也掙扎著爬起,手腳並用,略顯狼狽地撲向了另一邊的勞志。

在她面前,鮮血正從勞志的脖子上狂噴而出,他的眼神渙散,幾乎就要失去意識,卻又因為疼痛而不得不保持著清醒。在逐漸迷離的意識中,他轉頭看著項雲,失去焦點的瞳孔里除了震驚,只有滿滿的絕望。

孟川柏最後踢的那一腳本是好意,讓他避免了被一槍爆頭的慘狀,可倉促之下,那一腳的力道又不足以讓他遠離死亡,最後反而成就了此時這幾近凌遲的酷刑。

「撐住啊!」

項雲一手用力按住他脖子上出血的大動脈,另一手下意識撕下了衣服一角,就要包紮。只是在臨動手時她傻眼了:這種脖子上的傷口要如何處理?就算短期按壓控制住了流速,光靠她終究無法徹底止血。而在這深夜的郊區別墅附近,就算是救護車也無法很快趕到。

「懂了嗎,沒救了!快過來收拾這邊的!」

孟川柏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只是片刻工夫,全力衝刺的他已經飛奔到了幾十米外,那氣勢活像一隻撲向獵物的老虎。項雲知道他是對的,在確認無法救回勞志的情況下,全力追擊開槍者才是他們最應該做的。畢竟會在這個時候對他出手的,必然是和陸賈一方有關的人。

從那個人身上可以獲得的情報,說不定比勞志還要多。

項雲咬咬牙,正要轉身,然而就在將要站起的那一刻,她的視線和勞志對上了。在對方眼裡,她分明看到了平日絕不可能看見的軟弱和哀求。

「媽的,怎麼做得到啊!」

項雲罵了一句,抬手將撕下的布片按在出血口上,同時一手按在布片上,另一手壓住血管前端控制流速,讓出血更慢一些。儘管這做法沒能徹底止住大出血,但隨著血液流出的速度明顯下降,原本接近休克的勞志又漸漸恢複了一點意識。

他看著項雲,張大了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卻只有嘶嘶的聲響。子彈擊破了他的動脈,也破壞了他喉部的氣管,最後才貫穿而出。剛從失血的威脅中稍稍清醒過來,他已經立刻感受到了缺氧的痛苦。

「不要說話,控制呼吸,不要讓髒東西從傷口吸進去!」

項雲在說完之後才感覺自己的荒謬。控制呼吸?呼吸這種東西也是可以剋制的么。這種開放性的創口註定會引起感染,然而現在的勞志根本不用擔心這個,左右是個死,從他的角度還不如拼了命留下幾句話。

而勞志也確實這樣做了。

「對……不起。」他扯著漏風的嗓子,拚命喊出這三個字。

「你閉嘴!」項雲大吼,「不要最後時刻才來充好人啊!」

她死死盯著對方脖子另一側的那個血洞,恨自己沒有第三隻手可以按住。不知不覺中兩行清淚湧出了眼眶,剛才從爆炸時一直忍住的激烈情緒終於失控,項雲用力按住傷口,卻無法阻止鮮血緩緩湧出,而她卻哭得比那個瀕死的人還要悲傷。

「我……自作自受……」勞志苦笑了一下,「夠了。」

他望向天空,漸漸模糊的視野里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妻子與兒子,他們帶著笑,正在機場的餐廳里吃著飯,等著遲到一步的自己。當兩人的畫面漸漸淡去,他看到自己如走馬燈般緩慢回放的一生。第一次升職,自己興高采烈的表情;第一次親手抓到犯人,雖然疲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第一次穿上警服,青澀的面孔上充滿對未來的渴望。

什麼時候,自己變成了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

回憶的最後,他彷彿回到了那具小小的軀殼裡,被年輕的父親母親抱在懷裡。「就叫勞志吧。」父親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希望他耐得住。」

一句話,彷彿雷霆劈開了勞志漸已混沌的意識。這一刻,所有的疼痛都回來了,蝕骨噬心,提醒他活著的事實,卻又在下一刻臣服於他強烈的念頭之下。勞志猛地睜大雙眼,轉過頭瞪著項雲,用盡最後的力氣低低吼出了生命的最後一句話。

「不要忘了你自己!」

項雲感覺手底下血液奔涌的力度突然增大,就像是勞志的心臟也用儘力氣完成了最後一次搏動。鮮血越過了她的壓制,從指縫中止不住噴出,像是生命最後時刻綻放的花。

不知不覺中,血液的流速漸漸緩慢,項雲的眼淚也不再流。她的手緩緩從傷口上移開,而後知道,這裡已經不再需要她的按壓了。

她站起身來,仰天長嘆,感覺肩膀上彷彿多出了幾分重量,冥冥之中又像是多出了一雙眼睛的注視,令她渾身不自在。這是勞志的在天之靈么?她苦笑一聲,笑自己的愚昧。

一笑之後,她淡然開口:「那邊怎樣?追到了?」

在她身後,孟川柏的動作明顯頓了一頓。「是我的腳步重了么?」他苦笑,「我以為自己的氣息還控制得很好呢。」

項雲緩緩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裡彷彿不帶有一絲感情。她的淚痕還留在臉上,同樣殘留著的還有剛才噴濺到的幾點鮮血,這讓她的模樣看上去帶著幾分肅殺的氣息。

她看了看孟川柏的手,那上面沾了泥土,卻沒有鮮血痕迹。「沒能追到?」她繼續問道。

「畢竟是狙擊啊,開始就隔了一段距離。」孟川柏聳聳肩,「等我趕到的時候,對方已經收走了東西,開車離開,看來是打算在這一帶跟我玩捉迷藏了。雖說這想法跟逃走的方向都和我預計的一樣,但沒人堵啊,我一雙腳又跑不過車,隨便追了一下就回來了。」

他說得輕巧,但背後隱藏的事實卻是駭人。就在項雲救治勞志未果的這一點時間裡,他至少完成了來回幾千米的長途奔襲,這中間還包括了全力追趕汽車的部分。就算如此,現在出現在項雲面前的他依舊是神完氣足,最多也就是「腳步沉重了一點」。

然而項雲知道,他腳步沉重的原因甚至不是因為疲憊。

「你很憤怒。」她說,「是在對我生氣嗎?」

「被看出來了?」

孟川柏臉上依舊帶著輕鬆的笑,然而眼中的火氣卻是壓不住了。他的目光從地上勞志的屍體上掃過,再次看向項雲時,臉上的最後一絲笑意也消失了。

「如果你也追上的話,我有七成把握能抓住他。」他一字一句地說。

「如果你留下的話,他現在還活著。」項雲說。

「他最後還是會死的。」

「幾分鐘的生命也比一次機會寶貴。」

「你這是聖母病犯了么?」孟川柏冷笑,「真是這樣的話,剛才爆炸的時候為什麼沒有趕去救人?難道是知道那邊的人已經死透了,連延續個幾分鐘都辦不到?」

他嘴上說著毫不留情的狠話,腳下也是步步緊逼,直接走到了項雲面前。高出一頭的孟川柏居高臨下,憤怒的情緒伴隨著冷酷話語,不帶一絲憐憫地洗刷著項雲的精神。

「生命寶貴,可你知道這生命是如何失去的?」他說,「人不是我殺的,開槍的是遠處那個人,只有抓住他才能償還這條命。然而你還想怪罪去抓人的我,怪我沒有留下來和你一起做這些徒勞無功的事情?這就是你們警察的工作?」

「警察的工作是拯救那些受到傷害的人,不是殺人。」項雲答道,「你也不必把自己的行為拔高,從一開始你就打算把他們當做誘餌使用吧。」

她仰起頭瞪著孟川柏,毫不退讓地說:「你比我更了解陸賈的行事作風,知道他雖然給了勞志一筆錢,卻不會留下一個對自己不利的活口。之所以安排他連夜逃走也只是為了削弱他的警惕,好讓接下去殺人滅口的行動更加順利。所以你也知道,在對方確認爆炸現場並沒有勞志後,下一步肯定就是返回這裡,殺掉這唯一的活口,而你也正好守株待兔,拿住這個關鍵人物。就算來的不是陸賈本人,至少也是他手下的親信之一了,這顯然比勞志更有價值。」

孟川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不也看得很清楚么。」

「因為我現在才想明白。」項雲咬著牙,「如果一早知道,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車開走……」

「說這些已經太遲啦,警察小姐。」孟川柏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人死不能復生,誰也改變不了這個,甚至只能接受唯一的線索都斷掉的事實。在我來說,尋找叛徒並殺掉的目標不會改變,這次失敗了,我會另外尋找破局的辦法。而你呢?」

他停住腳步,背對著項雲緩緩說道:「痛惜生命的你,又會為他們做什麼?」

他等著項雲的回答,這等待沒有太久。就在他話音剛落的下一秒,他聽見了項雲冷冷的聲音:「孟川柏,轉過來。」

他依言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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